江山风物志 第5节
作者:怪诞的表哥      更新:2025-10-13 11:50      字数:2629
  小巷中站了不少人,其中有老妪、幼童快步迎上前,揖礼道:“缉事。”
  两人开口,竟都是男子的声音。
  老妪背也不驼了、腿脚也不打颤了;幼童脸上的天真稚气也尽数退去,原来是个已成年的侏儒。
  “顾经年确已甩脱你们离开了崇文书院。”裴念道:“你们盯梢被他发现了,怎么?混日子混得久了,跟踪都不会了?”
  “卑职无能。”
  扮作老妇的差人名叫罗全,是个瘦削汉子,一被教训就惶恐认错。
  侏儒则没有姓名,被唤作亭桥丙,他心里认定是罗全露出的破绽,不然顾经年总不能认为一个幼童在跟踪他吧,但在裴念面前,他也不敢辩解,老老实实地跟着认错。
  二人都十分敬畏裴念。
  “待回了衙署,自去领罚。”裴念并不宽纵下属,颇为严厉,又吩咐道:“我再派旁人盯顾经年,你二人盯着沈灵舒,我给她下了套,她有可能会再去找顾经年。”
  “缉事,沈家护卫已经见过卑职……”
  “那就换个装扮。”
  “是!”
  罗全、亭桥丙连忙应下,快步而去。
  裴念接着安排人手去各个青楼楚馆找顾经年,并查查他那个略有些风韵的相好是谁。
  分派妥当,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想到有个风韵妇人就在这附近,遂亲自往北市而去。
  瓦舍中依旧热闹。
  裴念对那些表演视若无睹,径直走进后堂,登上小阁。
  她那一身锦袍显眼,无人敢拦她。
  阁楼上,凤娘正慵懒地坐在窗边,手捧着一卷书在看,见了裴念,当即起身。
  “这位缉事,我们见过?想起来了,半年前刘御医的案子,奴家给提供的线索,当时……”
  她目光落在裴念肩头绣的蛊雕上,展颜而笑,道:“恭喜高升了。”
  “不错,当时我还是个捕尉。”裴念道:“有桩事问你。”
  “奴家本就是为开平司打探情报的,一定知无不言。”
  这话就言过其实了,她并非开平司属下,也够不上那等官身。
  不过是在这京中讨生活,不背靠大树不行,情报贩子要混得下去,首先就得给开平司提供情报。
  “可有一个叫顾经年的少年来过?”裴念问道。
  “缉事且稍待问话。”凤娘道:“可否容奴家先看看缉事的腰牌?”
  “好。”
  裴念也干脆,解了腰牌丢过去。
  凤娘双手接过,看了一眼,恭敬递还。
  “缉事原来属南衙。”
  “不错。”
  开平司有南、北衙之分,若论权职范围,南衙要大得多,为天子之耳目爪牙,缉察瑞国内外之事。
  至于北衙,只负责些为陛下搜罗贡品之类的私事。
  连裴念也只知北衙神秘,了解得并不多。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是,奴家确实见过顾公子。”
  裴念问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凤娘道:“他问顾将军犯了什么事惹得朝廷见疑,奴家便告诉他了。”
  “还有吗?”
  “没有了。”
  说着,凤娘拿出一颗珍珠来,放在案头,笑道:“少年郎出手阔绰,给了奴家这个。”
  裴念接过看了一眼,问道:“他如何知道来找你问情报?”
  “这奴家就不知了,想必是将军府的公子见多识广吧。”
  “可知他去了何处?”
  “不知。”
  裴念又问了些细节,凤娘一一回答,只是并无更多有用的内容。
  待裴念离开,凤娘还殷勤相送,但始终没有把顾经年的另外两个问题说出来。
  她虽害怕开平司,却知有些事不归南衙管。
  南衙只管俗事,而顾经年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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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
  汋水上金光粼粼,汋阳城中家家户户腾起炊烟,一派繁盛和平景象。
  南城铜锣巷,几条土狗闻着饭香,着急地汪汪叫唤。
  顾经年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仆役服在他穿上之初就一直浸透了一股汗馊味,让他有些不自在。
  沿着巷子走了一会,他看到了一个药铺,门面甚小,牌匾也已褪色,依稀看得出上面写的是“仁心药铺”。
  迈过那道已被踩秃了的门槛,里面几个衣着褴褛的病人或坐或躺,时而响起沉重的咳嗽声。
  “大夫在吗?”
  此间却是连个待客的人都没有,只有病气弥漫。
  顾经年问了两遍,方有一个面黄肌瘦的病汉开口回答。
  “大夫不在,下午就出去了。”
  “你们都是找他看病的?”顾经年打探道:“他医术很好吗?”
  病汉咧了咧嘴,露出只剩一半的坏牙,摇头道:“哪有钱看病哩,找大夫放些血,换些钱。”
  “什么?”
  顾经年没听清。
  病汉指了指疤痕累累的手腕,道:“换钱。”
  “大夫要你们的血?做何用?”
  “不懂哩。”
  病汉往地上一蜷,不再说话。
  天色愈沉,堂中也没掌灯,众人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像是在等死一般。
  顾经年查看了一下药柜,见里面一半都是空的,倒是一些瓶瓶罐罐里残留着些黑乎乎的奇异之物。
  他往后院看去,院子很小,以南边这个倒罩房作为铺面;北边有个小门,旁边的槽厩是空的;西边是厨房;东边是正屋。
  那正屋关着门,不知里面有没有放着《风物志》。
  顾经年有些好奇,但还是耐心等着。
  终于,后院传来了动静,小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之人牵着骡子,拉着板车回来,栓上门,从板车上把一个昏迷的彪形大汉往下搬。
  顾经年上前,道:“敢问可是麻大夫?”
  那矮小之人回过头,相貌奇丑,一双小小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之色,唇上的两撇细须使他看起来像只老鼠。
  “麻大夫?呵呵呵。”
  麻师似觉好笑,点点头,道:“是是是,鄙人姓麻,是个大夫。”
  “我想……”
  “先来搭把手,动作快些,你抬脚。”
  顾经年遂上前帮忙抬人。
  那昏迷的大汉穿着鹿皮军靴,长得极高大壮实,比车板都长,恐有三百斤重。
  麻师要求把人拖到厨房,所幸,厨房里没有锅碗瓢盆,只有瓶瓶罐罐,否则还以为是把这大汉拖来煮了。
  忙过此事,麻师长吁一声,去卸骡车。
  感受到少年人在身后跟着,他头也不回,开口问道:“生了什么病啊?”
  “我有些问题想问先生。”
  “问。”
  “先生看过《风物志》?”
  麻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顾经年两眼,道:“谁与你说的?”
  “北市瓦舍,凤娘。”
  “一群药渣。”
  顾经年不知这话是何意,问道:“《风物志》中所载之夷海异族,可有其它书籍所未有囊括者?”
  麻师忽然警惕地眯起眼,紧张道:“你问这个做甚?”
  正此时,门外忽响起了狗叫声。
  那狗非常激动,叫声急促。
  药铺那边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就在这里面!”
  麻师肉眼可见地一个激灵,轻呼道:“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