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色 第27节
作者:照青梧      更新:2025-10-13 11:55      字数:3428
  萧邺眼眸暗了几分,折身坐回椅子上,倒了一杯凉水饮下。
  半晌,姝云脸颊发烫,撩开床帐,将它挂回床钩上,男人仍旧在雕花罩后面。
  姝云起身整理裙襦,拿着小巧的药罐离开床边,去外面还给了萧邺。
  萧邺放置一旁,看了眼微红着脸的少女,问道:“还疼不疼?”
  姝云咬着下唇,难以启齿,下意识并拢双腿。
  疼的。
  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东西,竟这般折磨人。
  这厢,碧罗轻扣房门,道:“大公子,药煎好了。”
  “进。”萧邺淡声道。
  碧罗端了碗药和一盏蜜饯进来,放下后得了吩咐离开。
  姝云从小就不喜欢喝药,即便之前勉强自己,也喜欢不起来,闻到药味后轻轻皱了眉头。
  他身强力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怎还喝上了药。
  他喝药也要就着蜜饯么?
  萧邺指腹探了探碗壁的温度,看向姝云,道:“喝了这碗避子药再回去。”
  姝云顿住,惊愣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向来不喜喝药,每每需哄着才不情不愿地喝下,萧邺起身,温声道:“云儿听话,把药喝了,趁热喝不苦,蜜饯是你常吃的那家果脯铺子。”
  姝云心生畏惧,她不想喝。
  屋中死寂,气氛低沉,姝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渐渐委屈。
  半晌,她低头端药。苦涩的药入口,极其难喝,她有些想吐,两手紧紧扣着碗壁,逼着自己将药全部饮下。
  最后实在是喝不下了,姝云“咚”的一声放了碗,捂着嘴巴跑出屋子。
  跌跌撞撞离开燕拂居,姝云伏着池边亭中的鹅颈椅,胃里犹如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想吐却吐不出来。
  嘴巴里苦涩的药味久久没有散去,姝云靠着鹅颈椅,难受的哭泣。
  短短几日,事情已经超出了姝云的预想,她怎么能怀他的骨肉呢,受过的礼教告诉她,绝对不能如此,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与他同榻已经是有悖常伦,绝不能一错再错。
  避子药喝了也好。
  白兰花香若有似无,萧邺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才回神。
  碟子里准备的蜜饯,她一个都没吃。
  萧邺端起药碗,碗底还余一口汤药。他就着朱色唇印,将汤药饮尽。
  再苦的药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如今喉间酸涩,心中空空落落。
  萧邺放下药碗,去了里间。
  他坐在床沿,目光落到被褥。
  床单洇湿一小团,他伸手抚摸,已经凉掉了。
  指腹捻了捻,染了些濡意。
  指尖摩挲着,渐渐温热。
  真是碰不得,连上药也不行。
  昨夜也是这般,眼里的泪湿漉漉,都流去了其他地方。
  *
  翌日。
  自从那日问过萧邺以后,崔老夫人就差人去打听京中两户姓沈的官宦人家。
  一户是司农寺寺丞,可沈寺丞三代单传,只有一独子。
  另一户是水陆发运使,沈家有两女一子,然而大女儿三年前嫁了人,连孩子都有了;这最小的女儿昨年刚满十岁。
  崔老夫人忧心忡忡,她这孙子向来清心寡欲,房中没个贴心人,他既提了姓氏,那便已经心有所属。
  这般藏着掖着,恐怕不是拿得出手的姑娘。
  尤嬷嬷劝道:“或许不是老夫人挑中的这两户高门,许是小门小户,那日淮南王世子举办马球赛,邀的都是世家子弟、高门贵女。”
  思索片刻,尤嬷嬷又道:“大公子昔日从军出征,恐怕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沈姑娘,眼下这姓沈的姑娘不在京城。”
  萧邺十二岁从军投身军营,十五岁时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得皇帝青睐,风头胜于当时的安陆侯,本以为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偏偏就在他十六岁时,身受重伤,卧床修养了一年之久。
  此后,萧邺再没上过战场,迁羽林中郎将。
  崔老夫人思忖,半晌无言,提到不在京中,她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
  “邺哥儿小时候,他母亲还在时,那位与他交好的小郎君姓什么来着?我一下忘了。”
  四姑娘萧姝仪多少岁,安陆侯发妻便病故多少年,算算时间已经十四年了,事情过去很久,又因鲜少被提及,记忆早就已经模糊,尤嬷嬷也是想了想良久。
  崔老夫人记不清模样,提醒尤嬷嬷道:“常来咱侯府玩的那位小郎君,跟邺哥儿年纪相仿。”
  尤嬷嬷恍然,说道:“好像就是姓沈。老奴依稀记得沈家夫人常带沈郎君来找大公子玩耍,先夫人和沈家夫人交情也好。”
  “不过十六年前出了那档子祸事,沈夫人小产,沈大人险些被斩,此后被贬都州,再没回京,”尤嬷嬷皱眉,道:“大公子说的,不该是这位沈家。”
  崔老夫人静默无言,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她心里的一杆秤逐渐偏移。
  “你去把姝云叫来。”崔老夫人对尤嬷嬷道。
  “诶。”
  尤嬷嬷快步离开屋子,路过燕拂居时多瞧了几眼,大公子今日当值,不在府中。
  一刻钟的功夫,姝云出现在寿安堂,她昨夜昨夜辗转难眠,脸色有几分憔悴,低头给老夫人问了安。
  “坐吧。”崔老夫人赐了座,婢女沏了盏茶放到姝云身边。
  崔老夫人打量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道:“邺哥儿前阵子也去了京郊山庄,你们兄妹感情深厚,虽不是亲兄妹,但都是萧家养大的孩子,那些个姊妹里,邺哥儿独独跟你亲近。”
  话到此处,崔老夫人饮了一口茶水。
  姝云心头凝滞,他确实待她不同,其实一开始,她四岁时初回侯府,萧邺不待见她,看她的眼神冷鸷,像待仇人那般,她因此害怕,也避着他。
  后来萧邺投身军营,很少回府,那年战事告捷,他立下战功,随军班师回朝,气质疏冷矜贵,高高在上,她更是不敢与他说话。大抵是历事诸多,他不再冷眼看她,但也不亲近。
  直到他重伤,卧床不起,姝云去燕拂居探望,自此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那年他十六岁。
  而今,这份亲昵的关系,已经不清白了。
  “你们兄妹二人以后都要各
  自成家,邺哥儿今年二十有一,也该娶妻了。邵玖比你哥哥小,前几日也与魏家结了亲。”
  姝云心里不好受,垂在膝上的手捏紧了帕子。
  崔老夫人道:“云丫头,你跟你大哥哥亲近,能聊到一起去,改明儿你帮祖母旁敲侧击一番,问问他中意的沈家姑娘是哪位沈家?秉性如何?”
  姝云疑惑,“沈家?”
  崔老夫人点头,“你大哥哥心有所属,这些年一直不娶,就是因为这沈姑娘。”
  崔老夫人笑道:“你要有大嫂嫂了。”
  姝云抿唇,既然他心有所属,为何还来招惹她,对她步步紧逼。
  姝云应承下来,“祖母放心,我近日寻个合适的机会,问问大哥哥。”
  崔老夫人道:“人总是要往前看,我之前让邺哥儿帮你物色夫婿,若有你属意的郎君,也可以跟祖母说说。你虽不是萧家女,但毕竟是咱侯府出去的姑娘,嫁人一事马虎不得。”
  崔老夫人敲打道:“你哥哥娶妻,你嫁人,兄妹各有归宿,一进,一出,咱侯府又要添两桩喜事了,皆大欢喜。”
  姝云望着崔老夫人,总觉今日这番话另有深意,缄默沉思。
  俄顷,姝云起身回道:“云儿幼时盖因祖母指派嬷嬷教导,才纠正了脾气秉性,承蒙侯府养育,才有如今的我,眼下云儿涉世不深,婚事全由祖母做主。”
  崔老夫人眉目含笑,欣慰道:“好孩子。”
  *
  蘅芜苑跟燕拂居不过是隔了一方池塘,一间书斋,穿过一道空廊便到了对方的住处。
  夜色渐晚,姝云被叫去燕拂居用晚饭。
  一桌菜肴温补滋润,还有几道姝云喜欢吃的,但她索然无味,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低头慢吞吞喝着鲫鱼汤,想尽快离开他的住所。
  萧邺也盛了一碗鱼汤,玉勺舀了半勺,问道:“祖母今日找你说了什么?”
  姝云握紧勺柄,身子瞬间一僵,她去寿安堂的事情,不知怎的就传到了萧邺耳中。
  他气定神闲喝鱼汤,姝云沉默片刻,回道:“问了些哥哥的事情。”
  “说来听听。”萧邺拿帕子擦擦嘴角,抬眸看她,娇小的身躯一点点吞噬在瞳仁里。
  姝云到底还是有些怕他这眼神,说道:“哥哥年纪不小了,该娶妻了……”
  萧邺嗤笑道:“我老?”
  姝云皱眉,忙摇头否认道:“不不不,是哥哥到了娶妻的年纪,祖母心头寄挂。”
  “哥哥心有所属,对吗?”姝云反而问他。
  萧邺指搭在案面,悠悠看着她,姝云目光闪躲,避开他的注视。
  僵持良久也不见他答复,姝云无奈,说道:“哥哥中意的是哪位沈姑娘?性格如何呀?”
  萧邺的目光还在她身上,她抬眸瞧了眼,又飞快垂了眼睑。
  “我当是什么,原是祖母请来套话的。”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漫不经心。姝云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萧邺:“姓沈的姑娘,九月出生,京城人士。”
  短短一句话,他又没开口了,慢悠悠喝着鲜香的鱼汤,姝云记在心里,沈姑娘竟也是九月生,跟她同月。
  姝云忍不住多问道:“我见过这位沈姑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