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小新茶      更新:2025-10-13 12:33      字数:4217
  
  她没有想到自己跑出来不到两时辰,慕容徽就已经追了上来。
  无数烈马从林子里奔袭而出,不用想都是她爹干的,谢崚猛地勒紧缰绳,驾马闯进了附近了林子里。
  侍卫门虽然都在围堵谢崚,但是没有人敢伤她。
  “不好了,殿下去了朝云坡!”
  他话还没说完,慕容徽策马冲进树林间。
  今夜月色明亮,林木间隙照得清清楚楚,谢崚的手被缰绳勒得通红,她拿起绑在腰间的小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
  含星嘶鸣,朝前俯冲,良驹不愧是良驹,即便扬蹄奔跑,坐在马匹身上也是稳稳当当的,很快谢崚就甩开了后面的侍从,来到了一片空地之中。
  谢崚骑在马上,辨别方向,却发现这里寂静得可怕。
  分明是空旷的地面,却比树林还要难行,马蹄踩在地上,深深浅浅的坑洞,而空地上,像小山丘一样垒起一个接一个小雪堆,月光下宛如坟冢。
  谢崚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她虽然想逃,但也担心地形复杂,马前失蹄,落进什么深坑里。
  比起给慕容徽抓回去,她更怕死。
  “阿崚,不要过去。”
  就在这时候,谢崚听见了一个声音。
  慕容徽来了。
  谢崚受惊,想要驾马离开,可是慕容毕竟才是含星真正的主人,听见慕容徽的声音,任凭谢崚怎么抽打马背,含星镇定自若,鸟都不鸟她。
  身后马蹄声逼近,谢崚只好跳下雪地,努力朝前跑动,踩在深深浅浅的雪动中。
  她的脸早就被被风冻得失去了知觉,绑成单马尾的长发散在空中,幸好今天她穿的是窄袖男装,不然恐怕早就跑不动了。
  她口中吐着白气,听着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心里已经在想,该怎么和她爹卖乖,让她爹能够饶过她,然而下一刻冷不丁迎面撞到了雪堆上。
  雪冻了谢崚一脸,她连忙拍打下脸上的雪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愣住了。
  慕容徽下马,见此情景立刻心觉大事不妙。
  谢崚整个人都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月光下,冰雪震落,煞白的人脸出现在谢崚的面前,谢崚心脏像是绑了铁坠,深深沉入湖底。
  雪堆后面藏着的,是人头。
  不止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二十个,被人连着脖子斩断,宛如金字塔一样,由低处垒起,谢崚环顾一周,四面八方,数不尽的雪堆。
  也就是说,这里藏着的数不尽的人头。
  那她踩着的这堆坑坑洼洼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谢崚觉得自己的眼界再一次被刷新了。
  即便她已经没有了晕血的毛病,但是看到如此毛骨悚然的画面,她要是很不争气地……怂了。
  她捂着嘴,不可遏制地干呕起来。
  慕容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只手臂将她抱了起来。
  慕容徽摸了摸她的头,爱惜多过了指责,将她按进自己的怀中,“还跑吗?”
  “不跑了。”
  谢崚伏在慕容徽怀里,吸了吸鼻子,好像和儿时一样,只不过却没有了孩童时期的依赖。
  都被慕容徽逮住了,她还怎么跑?
  ……
  “这里往南十里,名叫朝云坡,前不久,燕军在这里大破赵兵。”浓妆打扮的苏蘅止依然穿着红色的留仙裙,将一杯茶端到受惊的谢崚面前。
  “士兵们会将自己杀死的人人头砍下,在地上堆积起来,方便计算军功,今年冬季漫长,秋天的战役,尸身还没来得及清理,下雪后被封存在雪堆里,这也是殿下看到的。”
  被拎回驿馆的谢崚喝了一口暖茶,氤氲的暖气缓和她的脸色,她苍白的面容总算是浮现了一抹绯红。
  她并没太过认真听他说道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苏蘅止的打扮上。
  他被慕容徽一直关到谢崚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回来。
  女子的衣裳终究没有男子的方便,再加上谢崚的衣裳又是极其繁复,裙裾重叠,所以苏蘅止行动受阻,连步子都不敢迈太大,做什么也是斯斯文文的,倒像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为了伪装得到位一点,他还梳起了双螺发髻,簪着一朵大红花,这个年纪,苏蘅止身上的男性特征并不明显,雪肤花貌,绛白长颈,锁骨分明,倒是真有几分女子的神韵,眉间一点红色朱砂印,双眸眨动,当真是一樽观音像。
  苏蘅止察觉到了谢崚的注视,“怎么了?”
  谢崚的目光移像他搁置在茶案上的手,纤纤玉指,小手指还微微翘着。
  嗯,很出彩。
  留意到谢崚目光的时候,他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谢崚由衷感慨,“要是阿止哥哥是个姐姐就好了。”
  女孩子的打扮,似乎更适合苏蘅止。
  苏蘅止的脸难得垮了下去,表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谢崚连忙哄道:“不过是男孩子也挺好的。”
  苏蘅止提着裙子离开了谢崚的房间,出门时重重将门带上。
  谢崚有些莫名其妙,他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
  ……
  等谢崚缓和过来一些后,贺兰絮将谢崚带到了慕容徽面前。
  一进屋,墨香气飘散出来,谢崚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公文,这是无比熟悉的景象,只不过现如今,书案后面的人换成了慕容徽。
  慕容徽批好了文书,转身看着面前叛逆的女儿。谢崚虽然表面上看着乖巧极了,低顺着眼,然而手指却在玩弄着裙摆上的流苏,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服。
  那架势,分明就是等慕容徽一顿臭骂后随便敷衍应付几句就溜回去,然后下次继续跑。
  慕容徽叹了口气,“阿崚,爹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了,不要这样对爹爹,好不好?”
  谢崚不说话。
  “阿崚,”他温和的眼神中带着淡淡地悲伤,“你是爹爹养大的,若非万不得已,当初爹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你。”
  “不要赌气了,以后留在爹爹身边,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你娘有的,爹爹也一样会有,让爹爹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谢崚捏裙角捏得更紧了,她最需要慕容徽的时候,慕容徽抛弃她走了,她最需要谢鸢的时候,谢鸢毫不犹豫将她送走。
  两场大病,谢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选择的不是她娘,而是她自己,她想要留在南朝楚国。
  慕容徽凭什么认为她是在赌气?她凭什么不能赌气?
  她只是想要留在她从小长大的故乡呀。
  她不敢看慕容徽的眼睛,她早就已经从周墨口中知道慕容徽是装病的,可是占据她记忆大部分的,都是慕容徽生病时的场景。
  弱柳扶风,眼眸宛如颤动的蝶翼,脆弱易折,谢崚总是顺着他,不敢惹他生气,生怕
  他气急之后,一病就没有了。
  久而久之,谢崚养成了习惯,每次看到他的眼眸,都会下意识地顺从,不忍心拒绝。
  她默然许久,才忽而抬起头,凝视着慕容徽的眼睛,“你说会补偿我,是什么都愿意给我吗?”
  慕容徽道:“没错,你想要什么,只要是爹爹能够得到的,都能给你。”
  他的语气郑重而认真,并不像是为了哄谢崚故意编造谎言。
  谢崚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要可不止是珠宝首饰那么简单,我要的还有很多很多东西。”
  “爹爹知道。”
  谢崚道:“我要邺城呢?”
  慕容徽道:“可以。”
  谢崚又说:“那长安呢?”
  慕容徽依然点头:“可以。”
  “那我要你和楚国和谐相处,永远不和阿娘起冲突,你愿意吗?”
  慕容徽默然无声,谢崚却哑然失笑。
  他和谢鸢一样,都只有她一个孩子,都愿意宠爱她、珍爱她,并且将她培养为继承人,将江山社稷托付在她身上,把她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谢鸢愿意以身犯险,照顾得了瘟疫的她,而慕容徽甚至许诺将尚未夺下的城池送给她。
  如珠似宝地捧着这个流着他们双方鲜血的孩子,却不愿意和谐相处,放过彼此。
  他们当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宿敌,慕容徽沉吟许久,还是道:“若是今后,爹爹攻下楚都,爹爹会饶恕楚国群臣和楚帝。”
  他道:“爹爹愿意许以……皇后之位。”
  谢崚却摇摇头,“可是我娘她是帝王。”
  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需要一个需要被人施舍才能得到的皇后之位?
  谢崚和慕容徽的谈话不欢而散。
  ……
  这次逃亡,慕容徽对谢崚的本事摸了个底,慕容徽惊讶于谢崚的进步。
  然后谢崚就被禁足了,被严密看管。
  之后谢崚虽然几次尝试逃跑,但是却再也没有脱身的机会。
  慕容徽加快了脚步,除了夜里休息,中途几乎没怎么停留,一行人很快到了邺城城外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