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作者:
小新茶 更新:2025-10-13 12:33 字数:4303
苏蘅止思索着开导谢崚的方法,对她道:“沈川身为当世名流,或隐居山野,或游历天下,阿崚有没有想过,他当初为什么要突然以一个戏子的身份入宫,然后又突然离开。”
谢崚眨了眨眼睛,“蘅止的意思是。”
“殿下既然知道沈川有可能成为楚臣,那他就有出仕的心思,当年找上阿崚,恐怕是有了择良木而栖的心思。”
明烛伤眼,苏蘅止将烛台端得离她远一些,“只不过,相处之后,他觉得阿崚不是他想要寻觅之人,所以离开。”
谢崚努力回想,旧日的对话浮上心头。
“那你可愿意做孤的谋士?”
“还不行哦。”
“什么时候才行?”
“这可要看我未来主公的修行如何了。”
——那时候,他是在考验她。
后来,他离开了,证明她没有通过考验。
苏蘅止摸着她的眉心,“殿下,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在,你我逼宫太后之时。”
那日长寿宫血流成河,谢崚犯下了至今为止最深的杀孽。
谢崚眼眸一动,苏蘅止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殿下,既然想明白了,那就该睡了。”
谢崚搬起枕头砸苏蘅止,“别管我,你去睡你的。”
她当然知道,苏蘅止的军务都已经处理完了,在这里守着,不过是为了陪她罢了。
……
谢崚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又有力气去磕沈川了。
这时,她提着一条鱼,去敲响了沈川的门。
……
沈川家的墙上,挂着一副字画。
上面题写两行字——“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上一次来得太匆忙,谢崚还没有仔细打量屋子的布局,今天过来的时候,才看见了这一副字画。
这画应当是悬挂了许久,画上面的丹青,已经有些许破损。
谢崚师从大儒,对书画有着一定的鉴赏能力,画得极为普通,不过只是青山绿水,然而这上面的字,却是有一定的缘法。
笔力遒劲,锋芒毕露,应是出于名家。
谢崚见过沈川的字,这不是他的字迹,却和他的自己有三分相似。
是谁写的呢?
“是我的师傅。”沈川打量着那条鱼,还不忘替谢崚解惑。
故国遗老,前虞旧臣。
陵城学宫的创办者,高宴华。
“他临死之前,在我的画上题了一行字,那年,我六岁,十多年过去,我一直带在身边。”
沈川将鱼递给平泽,“既然是殿下给的
,那就收着吧。”
平湖嘟囔,“我不喜欢吃鱼。”
沈川说:“女郎喜欢,给女郎烤了吧。”
平湖又说:“可是我不会做鱼。”
沈川:“殿下又不挑。”
谢崚:“……”
她可挑剔的好吧!
平湖一脸怨气地去做鱼。
他已经让平湖回家,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走,非要留下。
谢崚转过身,“高大人的笔法的确玄妙,我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
沈川微笑:“殿下还没有放弃呀?”
谢崚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么殿下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沈川疑惑。
“来找临壑君看病。”
谢崚坦然在屋中坐下,“听闻临壑君是杏林圣手,百姓只要送些米粮,临壑君便会出手为百姓医病,不知临壑君可否为我看病?”
沈川也不推辞,他收了谢崚的鱼,总要出点力,虽然这条鱼他准备用来招待谢崚。
隔着纱布,为谢崚把脉。
空气片刻凝滞,沈川道:“昨日夜凉,殿下怕是没盖好被子,得了些许风寒,这病倒是容易医治,抓一副药来就好了。”
谢崚却摇摇头,“风疾易治,但我的病,在心,不在身。”
“我想请临壑君来替我治疗心病。”
沈川抬头,对上谢崚的眼睛。
金眸中闪躲的光芒,和她父母很像,又有所不同。
谢崚的心病从五岁恢复记忆那个春天就已经有了,她一直活在对未来的恐惧之中。
毋庸置疑,她爹娘今后都想要将天下送给她,但是他们想要给的,不是江南江北随意一处,而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天下。
因为这天下姓谢还是姓慕容,很重要。
谢崚姓慕容还是姓谢,也很重要。
谢崚也是他们争夺的对象之一。
若是他们年迈,没有力气斗了,那他们还有可能会考虑各退一步,他们现在都还年轻,除非你死我活,否则不可能和解,他们背后的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和解,成王败寇,慕容家和谢氏,终有一战。
沈川眼里似有波澜,“殿下莫要抬高我了。”
谢崚的心病,可不是那么好治的。
多少太医都没办法医好的病,他怎么可能医得好?
“可怜我一副肉胎凡身,如何能医好殿下的病?”
谢崚却盯着沈川的眼睛,那股铆足了劲发出的光亮让阒寂的小屋都亮堂的不少,“我也是肉胎凡身,我也有自己的欲望,我也会犯错,我也没办法做到事事周全。”
沈川忽而觉得,她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生命力,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
他再次眼前一亮。
谢崚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带兵围了长寿宫才离开长安的。”
别人不知道长寿宫中的秘辛,但是谢崚不相信沈川也不知道。
“你或许是厌恶我嗜好杀人,也许是讨厌我背弃长辈,也或许是因为对我的莽撞冲动感到失望,总之……我没有通过你的考验。”
“我四岁进入南朝太学开蒙,南朝的博士教我学习诗书礼仪,母亲和父亲教导我学习帝王谋术,我虽然不聪明,但是我知道,当面临危机的时候,该怎么样动用身边的所有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谢鸢和慕容徽就是不择手段的疯子,谢崚也发现,自己越长大,越像他们,他们本质上没有什么不一样。
谢崚眼眸哀戚,“可我们生于乱世,我们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看到她在乎的,照顾不到更多。
如今的世道,不是用仁义道德就能感化,礼崩乐坏,秩序摧毁,需要用兵马、利刃,碾碎公卿骨,将旧的一切全部扫荡干净,然后建立新的秩序,天下才能归于太平。
盛世和乱世,就这样循环往复。
沈川低笑,或许,他依然没有将谢崚看透。
沈川理解谢崚,却做不到心甘情愿拜她为主。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殿下,当初师傅赐字的时候,我曾在他病榻前许诺,今后侍奉的明主,必然是心怀众生,以救天下万民为己任的人。”
“我曾想过你会是,可你不是,你是生于黄金宫阙中的尊贵孩子,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你父母那里得来的,若你生于寻常人家,那你什么都不是。”
在谢崚的目光中,沈川收起了笑,“殿下,走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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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应该能把人打包带走了
这人真难劝
第107章 命数
这天回去,谢崚不出所料病了。
并州到底太过干燥,她的嘴唇都已经起皮了,每天夜里,苏蘅止都要在她的身边放一盆水。
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没有办法睡好,总是辗转反侧。
终于,这天夜里,苏蘅止从夜梦中惊醒,听见水盆打翻的声音。
谢崚夜起,因为脑袋昏沉,一脚踩到了水盆边沿,苏蘅止赶来时,看到的是:谢崚半个身子都泡在水中,湿了的寝衣紧紧贴着皮肤,双腮通红,宛如沉眠的水仙。
县令府连夜叫了医师。
慕容徽明白自己女儿的身体有多么不好,给她备了好几个医师,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医者快马加鞭,连夜从晋阳前往静乐,给谢崚诊断后,还顺便给谢崚带来了慕容徽新写的信。
折腾到半夜,谢崚终于是醒了过来,靠着床头,一边喝药,一边看慕容徽给她的信。
这次的来信没有之前那么啰嗦,所以谢崚也是认认真真地看,慕容徽让谢崚别在并州待那么久,找到人切勿周旋,快回长安,她继续停留,就到秋天了。
并州夜晚寒凉,谢崚的身体受不了。
一语成谶,并州夜凉,谢崚果然生病了。
谢崚收起了信。
苏蘅止垂着眼眸,开口说道:“非他不可吗?”
谢崚摇头,当然不。
天下名士如过江之鲫,她也不一定非要沈川一人,只不过努力了那么久却一无所获,谢崚不甘心。
苏蘅止开口道:“若他不愿意随我们回长安,那他也不能留了。”
谢崚明白他的意思。
并州匪患丛生,沈川若是不愿意投靠谢崚,那他也有可能会为别人所用,虽然灭口有些许不仗义,但是为了防止他投奔土匪头子,站在谢崚的对立面,从理性的角度出发,谢崚不得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