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作者:
折枝鸟 更新:2025-10-13 12:38 字数:3854
服用后这位病人的症状不仅并未加重,还明显有了转好的迹象,这让眼下死气沉沉的氛围,瞬间峰回路转。
像是一道神迹的曙光,笼罩白下城,照耀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众太医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敢有所放松。
而晏回南这边,除了要时刻关注谢韵的安危,白下的危情,还有源源不断地来自朝中的奏章。这都是小皇帝无法定夺的奏章,走最快的水路,驰往白下,经由晏回南批阅定夺后再送回京城。
入夜时分,晏回南查看完厚厚一摞奏折后,发现谢韵还未归。
这些日子她总是因为太过忙碌而忘记吃饭,忘记回家休息。
晏回南着人点了灯,他换上大氅,戴上防护口巾,亲自提着灯笼沿街走着去接谢韵回来。
只是今日他刚走一半,走到竹里桥时,便远远见到几个人朝他走过来,疫病笼罩下的白下城的夜晚,在防护区常常彻夜点着烛火,以便照顾病人。
其他地方便一片冷清,满是混沌死气。
会在此刻经过这里的,也唯有谢韵、卢龄玉、喻霰几人。
还没等晏回南开口,几人中为首一人便兴奋地朝他跑来。
那是谢韵。
她三步并作两步,在还覆着薄雪的街道上奔跑过来,兴奋地朝晏回南大声说:“晏回南!成了!我们成了!”
她一直在说,成了。
一直说,说到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在提灯的火光照耀下,格外晶莹。
说到哽咽,说到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一头扑进晏回南的怀中抽泣,激动地说:“成了,我们真的成了。白下城的百姓,还有我们,都有救了!”
那一刻,晏回南恍惚间仿佛听见了远处传来同样激动的声音。
那是生命的回音。
希望,是死亡弃暗投明的时刻。
晏回南紧紧抱住怀中这个瘦弱的女子,她比从前更瘦了,瘦得仿佛只剩下一身不屈的骨,
抱在怀里只小小一团。
他真怕再用些力,要摧折了她。
但就是这样一个瘦小的她,在死亡与恐惧如排山倒海的浪潮一样朝她扑来时,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这里,抗住一切。
率领众人一直撑到太医们赶来,一直撑到现在,天光大亮。
“是,我们胜利了。也是你的胜利,琰琰,你辛苦了。”晏回南垂眸道。
说完后,晏回南却迟迟没有等到谢韵的回答,她也停止了哭泣。
他急忙查看怀中人,却发现她晕了过去。
“琰琰!”晏回南惊呼,惊魂未定地去探谢韵的鼻息,发现还有均匀的呼吸,他才松了口气。
她已经累到极致,在终于放下心头那颗大石头时,才撑不住晕了过去。
只是她突然这般晕过去,仍让晏回南忍不住揪心,生怕她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司文,去唤太医!”
“是。”
“跑起来!”晏回南喝道。
司文做事一向如晏回南的心意,这是第一次,只是慢了一步便被晏回南呵斥。
晏回南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扯过大氅拢紧了她,将她带回去。他不放心再带谢韵去病区。
此时,夜空中飘下静谧的雪。
远远落在他们身后的卢龄玉,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不禁想:这场雪,究竟要在眼前这两人的身上,堆积多久、多深厚,才会停止?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得长。
-
夜深,窗外的北风紧。
两个太医仔细为谢韵把脉后,再三同晏回南确认,谢韵只是辛劳过度。
“王爷可放宽心,王妃身子无碍,只是近些日子她为了能解决疫病,操劳太多所致,多加修养便能恢复过来。不过很快,雪就要停了。”
“有劳太医。”
两位太医收拾好了医药箱便要赶回病区,与人交班。
却突然风声大作,门被人撞开。
喻霰眉头紧锁,一脸严峻地进来。
“子游,那个用药后,情况转好的病人,死了。”
在场众人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两位太医更是惊呼,“怎么会这样?”
喻霰摇摇头,“就在刚刚,那人忽然浑身抽搐,呼吸急促,不消多时,便口吐黑血,来不及施救便已经气闭而亡。”
一切发生地太快。
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一件事。”喻霰道,“果然如你所想,疫病的源头便是谢韺。她自称手中有治疗疫病的解药,想要见你。”
晏回南轻嗤一声,“想见我,她找死吗?”
第99章 春归处(4)
虽然不知为何谢韺想见之人是晏回南,但既然她说她有解药,晏回南也不惧走这一遭。
“她应该是想同你交易什么东西,只是不知她所求究竟是为何?”喻霰说。
晏回南点头:“她想要什么,本王都给得起。但有一样,她想都别想。”
说此话时,晏回南的眼中满是狠戾阴郁之色。他见过谢韶华,自然知晓谢韺此番苦心针对之人,必然是谢韵。若是她想利用这场疫病,利用谢韵的善心向晏回南索取财富、权势、地位,晏回南给她又何妨。
但若是她想伤谢韵,那晏回南必然不会留她。
“眼下先去看看,那病人究竟是什么情况。”晏回南命人拿来披风,趁着夜色又走进了寒风之中,凛冽的寒风穿过树枝猎猎作响,挡风门帘被掀开的一瞬间,冷风吹进暖洋洋的屋子里,伺候谢韵的丫鬟被吹得头皮凉得发疼。
驱马前往病区的途中,雪更深了些,马蹄踏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中途,经过一段结了冰的路面,马蹄猝然打滑,喻霰眼疾手快扯住缰绳,才险险控制住马。晏回南却未及出手,马身瞬间侧倾,幸得司文飞身下马双手抱住马身,才稳住晏回南的马,不至于摔下马。
喻霰适才发现晏回南不对劲的地方,神色凝重地上前查看,晏回南的额头发烫。
果然……
喻霰语气严肃:“子游,你多久未吃释心丸了?”
司文忧心忡忡地回答:“近来两月,主子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赶路,此前备下的释心丸早在北地时就吃完了,如今算来,已经有近两月未曾服用释心丸解毒了。”
“胡闹!”喻霰得了晏回南的手信带太医与药材赶往白下,晏回南在信中却只字未提释心丸一事,“晏子游,你是想这一遭过了,便死在白下是吗?”
晏回南却只是淡然一笑,拂开喻霰靠在他额上的手,“忘了而已。喝几副解毒的汤药也是一样的。张太医知道方子,待会儿让他给我煎一副。”
“忘了?性命攸关的事,你说忘便忘!你在博取谢韵的同情吗?”喻霰愤怒不已,亦为老友经年的经历感到痛心疾首,“你看看你如今病成这样,还有几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闻言,晏回南的眼色暗了暗,不禁苦笑。
他强撑着翻身上马,只道:“如今我所求的,不过为她平安,以慰我心安。至于其他,我不再奢求。”
喻霰脸上满是震惊与悲伤。
当年之事,真正在惩罚的人究竟是已逝之人,还是活在世上之人?
晏回南与谢韵承担的痛苦,远比逝去之人要更多。
病区内。
太医见晏回南一行人折返,上前向晏回南说明情况:“此人名齐九,家中行九,故名九。因为疫病,如今家中只剩他一人,却也……”
疫病形势每况愈下,实在是令人心忧。原本的一点希望也就此熄灭。
晏回南问:“死因呢?”
太医正预开口,却被谢润拉住,谢润神色自若地屏退旁人:“晏回南,我有话同你说。”
晏回南并未在意谢润直呼其名,“嗯。”说完便跟着谢润走。
“司文,严加看管尸身和病区,将姚仵作请来协助太医查探死因。”晏回南吩咐。
他随谢润来到一处无人处。
“此人并非全然病死,而且被人下了毒。”谢润说,“在这病区中混进了些手脚不干净之人,他们并不希望此次疫病结束。”
晏回南也猜到了。
他刚刚询问太医之时,注意到人群中原本在进进出出送药之人,在他进来之后便刻意放缓了步伐,似是在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应该是你二姐。”晏回南冷静道,他从怀中拿出一套打造好的袖箭递给谢润,“这是我此前命人为你所制的袖箭,本想从北地回来便赠予你,只是突发疫病耽搁了工期,昨日才完工。”
谢润错愕地看向晏回南。
“这算什么?”
晏回南思忖片刻:“成人礼吧。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想来你未曾办过冠礼。待回了京城,我同你姐姐为你正式举办冠礼。”
这些年风雨飘摇,父亲母亲俱不在,谢润确实不曾办过。
此时此刻的晏回南,身影与从前那个神威无限的兄长重叠。幼年时,谢润什么也不懂,只知跟在晏回南身后,他的父亲品阶低,在学堂中总有人不待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