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 第36节
作者:Shim97      更新:2025-10-13 12:41      字数:4354
  阮玉急得直拍门:“娘!娘!您放我出去!”
  “他昨晚来找了你,你这会儿被他哄得昏了头了。”白秋霜将门锁上,“我先去打发了子荣,叫他回去好好琢磨提亲的事儿,不急在这一时。你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我已想明白了!”阮玉急道,“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他说了巳时见面,已赶不上了!”
  白秋霜被他气得肺都疼:“你知不知羞呀!嚷得这么大声,上赶着去见他,他说几时就几时?!他是金尊玉贵,一刻也等不得么?”
  第46章 良缘岂是唾手得
  阮玉一愣, 听出她话里的退让,声音登时小了:“……娘?”
  白秋霜没好气道:“先在这儿等着。”
  她的脚步声远去,阮玉心里着急, 可也知道母亲大抵是去荣哥哥那儿斡旋去了,他只能焦急地在屋里等着, 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小兔儿玉坠。
  虽然时间已经晚了,但秦故说会等他的。
  他会等的。
  阮玉这么安慰自己,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求老天爷保佑他今日的这份良缘顺利结成。
  另一边, 巳时未到, 秦故已经赶到了京郊的慈云寺。
  他今日特地收拾了一番,一头乌发高高竖起,长眉斜飞入鬓, 双目黑如点漆,精神得不得了,身上还穿着十分隆重的玄色金纹整套华服, 早上出门前向母亲请安,苏如是还以为他要进宫面圣。
  慈云寺烟火极旺,而且来的多是京中贵人, 寺中的了尘大师也是如今朝中的司星大掌事, 多大的官来了这儿也得按规矩办事——马车只能停在山下, 一步一步走上来, 不能坐轿子, 还不能带太多下人。
  秦故一步一步走上山,数了数台阶,乃是九百九十九级,他心想, 如此正好,今日他和玉儿都走过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此生便能长长久久。
  姻缘树下有不少年轻人,都是来此祈愿求圆满长久的,成双成对,唯有秦故是孤零零一个人,但他并不气馁,昨夜同玉儿说今日在此见面的时候,玉儿分明也很高兴,分明也是中意他的。
  玉儿今日一定会来。
  他在姻缘树下等着,从上午等到中午,树下的有情人来了又走,唯有他一直等着不动,泉生劝道:“爷,要不咱们去廊下坐一坐,歇一会儿,阮公子来了,咱们也能看见的。”
  秦故摇摇头:“我同玉儿说的便是在树下等他。这寺里太大,我怕他来了看不见我,以为我没在这儿等他。”
  泉生便不再劝他,午间给他送来些寺里的斋饭,下午又陪着他一块儿等。
  日头过了正午,渐渐西沉,秦故也难免有点儿焦躁不安,心里忍不住想:难道玉儿不来了?
  不,不会的,昨夜玉儿那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分明是中意他,他不会看错的。
  难道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秦故在树下来回踱步,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连忙转头,一看,来的却是急匆匆的石生。
  “爷,侯爷今日回来了,陛下在宫中设宴,请主子们进宫用晚宴,夫人特地叫人来催您了!”
  秦故心头咯噔一下。
  当今陛下是他母亲的表哥,而且陛下最疼爱的皇子齐王恰好娶了他大哥为王妃,亲上加亲,陛下待他们一家向来宽厚,今日应当是听闻二哥喜得贵子,想看看小娃娃了,又逢父亲巡防回来,便传他们一家进宫,借此催催迟迟没有子嗣消息的齐王。
  本是寻常事,可偏偏碰上今日这个时机,怎么就这么巧!
  秦故咬咬牙,道:“母亲可说了何时去?”
  石生道:“夫人叫您立刻回去,他还有事儿交待您。”
  他附到秦故耳边,小声说:“听夫人的意思,这次皇后娘娘又要给您说媒,他要交待您这事儿。”
  秦故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又说媒,有什么好说的,京中同我一般年纪的就那么些人,还有哪一个我没见过不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泉生在旁劝道:“爷,宫里的事儿要紧,您别着急,阮公子到现在还没来,说不准今日出不来了,要不咱们回京城去,小的替您到阮家别院处看看。”
  秦故一顿,但还是摇头:“我同玉儿说好了在这里等他的。”
  那边石生也着急了:“爷,再耽搁,怕赶不上时辰了,从这儿回去还得一个时辰呢!”
  秦故握了握拳头:“再等等。”
  阮玉在母亲的屋里关到了午后,实在急得不得了,干等不下去了,在屋里四下打转,终于发现一处窗户的缝隙较大,能勉强用簪花伸出去勾住外头的锁,他费了老半天劲儿,用一支簪花勾着锁,另一只去捅锁眼儿,额上的汗都浸湿了鬓发,这才把锁撬开,一下子翻了出去。
  院中没有其他人,他偷偷摸摸从侧门绕出去,跑到了后院,马夫正在给马儿喂干草,看见他慌慌张张跑进来,吓了一跳。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嘘!”阮玉压低声音,“给我一匹马。”
  “可是……”马夫话音未落,就连忙低下头去,“大夫人。”
  阮玉心中咯噔一下,回头一看,白秋霜就站在他身后。
  阮玉腿都软了:“娘……”
  白秋霜望着他,像是无奈极了,片刻才道:“娘已经把子荣劝回去了。他一个劲儿问你是不是中意秦三公子,是不是不愿意嫁他,娘怕他以后不肯登门,叫你错失一个好郎君,好不容易才把他糊弄过去。”
  她走过来:“走罢,坐马车去,娘送你去见你的三公子。荒郊野岭的,免得他又欺负你。”
  阮玉又惊又喜:“娘!您肯让我去?”
  白秋霜捏捏他的脸蛋儿:“不让你去,你的心都飞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她叹一口气:“娘可不想以后你记恨娘一辈子。你爹把你养得这样娇气,你是吃不了苦的,没法像娘这样走江湖讨生活,以后娘走了,你就只能靠夫家过活,若娘没有给你找个安稳的好人家,如何走得安心?”
  “反正现下已经稳住了子荣,再不济还能腆着脸回头找他,娘就送你去搏一搏,若他真的在那儿等你,那就皆大欢喜,若他骗了你,也好叫你死了心,以后再也不记着他了。”白秋霜一边说,一边吩咐马夫将马车拉出来,又回头提醒阮玉,“这可是最后一回让你任性,以后得听娘的话。”
  阮玉连忙点头:“以后我都听娘的,什么都听娘的。”
  他坐上马车,欣喜又激动,满怀期待,在母亲的陪同下去见情郎,觉得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有两情相悦的情郎,有理解支持他的母亲,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感动了。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京城,往京郊慈云寺去,午后日头正是好的时候,可等到他们出了城,天边却慢慢飘来了乌云,日光一下子被云层遮蔽,阴了下来,不多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白秋霜看着窗外的天气,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上午还是艳阳高照,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
  又问外间伺候的宝竹:“车上可带了伞?”
  宝竹讷讷小声道:“出门匆忙,以为这天好,就没带伞。”
  白秋霜叹一口气,阮玉安慰她:“没事的娘,就这么点儿小雨。待会儿您待在车上,您身子还没好,别着凉了,我就顶着雨跑进去,也要不了多久。”
  可是天公却不作美,越往前走,越是乌云密布,整个天空都阴沉下来,明明是下午,天色却像是晚上了。
  等到了山脚下,扫洒的小和尚却告诉他们,慈云寺只能走着上去,一共九百九十九级石阶,白秋霜登时急了:“这么高,待会儿走到半路下起大雨来,你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玉儿,你叫宝竹上去,给那秦三公子送个口信儿,就说你到了。”
  阮玉却道:“我同他说好了在树下见,而且我们要一同许愿的,他说那姻缘树很灵验。娘,我不要紧,我跑着上山。”
  说着,他就下车,一下子冲进细雨中,白秋霜拉都拉不住他,就见他穿着那石榴红的衣裙,仿佛阴沉沉天地间的一团火,燃烧着,挣脱了她的手,义无反顾直奔着那山上去,奔着他的幸福去了。
  白秋霜在后望着,心中空落落的,明明昨日还是个咿咿呀呀在她怀里扑腾的孩子,一眨眼就长成了少年人模样,挣脱她的怀抱,冲向了另一个终点。
  她看向山上的慈云寺,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求菩萨保佑我儿,此番真心不被辜负,从此良人白头偕老,一生平安顺遂。
  阮玉却不知母亲在后默默为他祈祷,只拎着裙摆在细雨中拼命往上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雷声轰隆隆作响,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宛如天梯,直直延伸到那山顶的浓密乌云中,阮玉浑身都被大雨浇透了,石榴红的衣裙在他飞快的脚步中甩着水花,布鞋踩在满是水的青石阶梯上,将积水踩得噼啪作响,雨越下越大,他的心却宛如烧着一团火,越烧越旺。
  阿故……阿故!
  他冲上最后一级石阶,慈云寺的巍峨石门映入眼帘,那姻缘树就在正殿后,抬头就能越过高墙远远看见那系满红绳的枝丫,阮玉喘着粗气,径直跑进寺中。
  将要绕过那正殿时,他想起什么,连忙停下脚步,慌忙将湿漉漉的头发理到耳后,拧干滴滴答答落水的衣摆。
  这么狼狈,阿故又要说他了。
  不知道阿故是不是等急了?
  阮玉偷偷从正殿拐角处探出个脑袋,往姻缘树下看去。
  第47章 入v三合一
  姻缘树下空无一人。
  阮玉脑中嗡的一声响, 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母亲的那些话忽而响在耳边。
  “他真的会来提亲么?”
  “若真要提亲,为何不像子荣这样光明正大地来说,为何半夜偷偷跑到你窗前来跟你说?他心虚什么?”
  “要是他骗你呢?”
  阮玉双腿一软, 差点儿跌坐在地,连忙扶住一旁的石柱, 踉踉跄跄跑过去,将姻缘树四下都看了一遍。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下着大雨,修行的僧人们都在殿中诵经, 朗朗诵经声伴着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之声, 像无情的鼓槌,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他被敲得脑中嗡鸣作响, 混混沌沌,像个无头苍蝇,将姻缘树四周的正殿、偏殿, 一间一间看过去。
  没有,都没有。
  秦故没有来。
  阮玉心中烧着的那团火,在雨中抖了一抖, 倏然熄灭了。
  瓢泼大雨啪嗒啪嗒打在身上, 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了, 脑中嗡嗡的只有那几个字在回响。
  秦故没有来。
  秦故没有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身, 一步一步走出寺的。
  他的三魂七魄好像都被敲散了,大雨浇湿了他的头发、衣裳,他狼狈不堪、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往前挪, 唯有眼睛还在不停流出眼泪来。
  跨过寺门高高的门槛,他被门槛一绊,一个趔趄,直直向前栽倒,骨碌碌滚下了门前的矮石阶,滚到了正门口的大香炉前,咚的一声撞在全铜的香炉脚上,撞得眼冒金星,他痛得缩成一团,趴在了地上的泥水中。
  漂亮的石榴红衣裙已经完全湿透了,裹在他身上,像一团破布裹着一具行将就木的死肉,那些脏污的泥水染上鲜红的衣裙,像无尽的沼泽,吞没了他跳动的、年轻的、勇往直前追求幸福的心。
  那团火燃尽了他毕生的勇气,现在熄灭了,只留给他一个烧干净的空壳。
  淅淅沥沥的大雨砸在身上,脸上,阮玉却已毫无知觉,只有热乎乎的眼泪不断涌出来,同冰凉的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满是泥水的青石板上。
  “小施主,怎么在这儿躺着?”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一把油纸伞遮在了他上方。
  阮玉只是蜷着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昏迷了,像是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