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0节
作者:凝微      更新:2025-10-13 12:44      字数:3977
  映雪自知惹怒了主子,不敢多言,立刻做了个手势,把其余人都带了下去。
  方才还乌泱泱站满了人的偏殿,骤然只剩二人。琼贵妃修长的食指在榻边扶手上轻敲,染着的蔻丹红如鸽子血。
  “可以说了?”
  崔宜萝轻吸一口气,香炉内燃着的甜香吸入肺腑,她并不喜欢这样甜腻的香气,忍着不适道:“娘娘,过段时日便是臣妇母亲的忌日,臣妇想为去世的母亲供几盏灯,不知该去盛京中哪个寺庙为好?”
  琼贵妃闻言,面色一沉,皱紧了眉道:“大过节的,江少夫人提此事未免太不吉利。”
  崔宜萝只道:“是臣妇冒犯了。只是我的母亲早命丧于宁州江中,当时我不过半岁,并不记得母亲容貌,才会冒昧请教娘娘供灯一事。娘娘膝下子女有三,想必能体会其中心情。”
  琼贵妃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江少夫人,你冒犯本宫,本宫凭什么信你的说辞?”
  “不知娘娘有无听闻,我的父亲,宁州司户参军崔齐,前些日子不幸得了癔症,如今已送回老家医治,但大夫说,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好转,日后神智甚至不如三岁孩童,”崔宜萝无甚表情,似乎只是在阐述:“日后这世上,想来再也无人记得我母亲的模样了。”
  琼贵妃笑容渐收,神色转为严肃,沉沉目光落在崔宜萝面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本宫知道了。江少夫人若要为亡母供灯,不妨去光华寺寻圆觉方丈。想来能佑夫人一世安宁顺遂。”
  寻到为亡母供灯的寺庙,崔宜萝却并未露出轻松的笑,端正行了个礼:“多谢娘娘,臣妇告退。”
  琼贵妃顿了瞬,轻轻嗯了声。
  崔宜萝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忽闻身后传来珠翠轻摇声,似是琼贵妃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
  “听闻前几日是江少夫人的生辰。生辰喜乐。”
  崔宜萝没有回头,殿中甜腻的香味闻得喉头有些发涩,她轻声道:“多谢娘娘。不过我的生辰,已过了好几日了。”
  说罢,她也未等琼贵妃回答,便抬步离开了。
  方才拿着她斗篷的婢女候在外头,崔宜萝内里的衣裳并不厚,未着斗篷的这段路不过几步,但她走下来已是手脚冰凉。
  披上斗篷后,还未走两步,便见萧缨迎面而来。
  萧缨对她总有天然的亲近感,下意识便扬起笑靠近,但又记起母亲的吩咐,只克制地停在几步之外。
  “见过公主。”
  “免礼。江少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崔宜萝面色如常地答:“恰有些事请教娘娘,顺带向娘娘请安。”
  萧缨自幼受父母宠爱,有着不谙世事的纯良,闻言也未觉得不对,笑了笑道:“那夫人快回吧。”
  二人分别,崔宜萝走出几步,听到偏殿中传出萧缨与琼贵妃的说笑声,琼贵妃嗔怪萧缨怎不多穿几件衣裳,也不怕冻着,但语气中却含着笑意与宠溺,萧缨自然也没把母亲的斥责当回事,撒娇耍赖便过去了。
  方才还寂静端凝的偏殿,因萧缨的到来乍然变得和乐融融,众人都看得出,比起两个皇子,琼贵妃显然宠萧缨这个女儿要多得多,也不知是为何。
  夜色更浓,崔宜萝赶着回去,加快脚步离开了偏殿。
  但在接近偏殿大门时,却见遥遥夜色中,松姿鹤骨的男人披着件雪青色斗篷,高大的身形站在浓厚的夜色中十分打眼,他手中提着盏灯,如混沌夜中唯一一颗明亮的星子,俊挺的面容在微弱的烛光下仍旧晃眼。
  崔宜萝一眼便认出他,毕竟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斗篷,还是她亲自选的料子寻人新做的。
  她愣了愣,江昀谨显然也认出她,大步而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崔宜萝没说出话。
  昨夜她说今日想寻琼贵妃说说话,并未多言,他也只轻轻应了声,她以为他只会在举宴的正殿中等她回席。
  他站在这儿,也不知等了多久。
  手心一热,江昀谨已熟练地牵起她的手,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中,扣紧。
  随后,他剑眉轻轻蹙起:“手怎的这么凉?”
  “同和嘉公主说了几句话。”
  江昀谨嗯了声,将她牵得更紧。
  “不回宴吗?”
  崔宜萝认出这条路并不是回正殿的路,而是回他们居处的路。
  “嗯。”
  江昀谨另一只手拿着灯,握得极稳,只有风吹过时,灯盏才会轻摇一下,大多时都是稳当地照明着前方的青石板路。
  长长宫道上,微弱灯火中,寂静了几刻,响起了崔宜萝的低声。
  “其实你早就知道,她没有失忆,对吗?”
  “嗯,”他的声音在微暗中听起来有些晦涩:“我不想你不好受。”
  崔宜萝只是问:“陛下知道吗?”
  江昀谨眼底沉了沉,想起午后和皇帝在议政阁的对话,顿了瞬后道:“知道。”
  短短二字,崔宜萝明白过来。其实失忆与否,不过是个幌子,皇帝借着它纳了臣妻,琼贵妃借着它摆脱懦弱无能的丈夫,二人之间无需说破。
  江昀谨看着她:“阿萝……”
  但他还未开口,崔宜萝就截过了他的话头,扬起笑道:“听表姐说,这行宫里的温泉有行气活血之效。夫君此前来过吗?”
  “前年伴驾来过一次,但当时我还任中书侍郎。”
  仅三品以上的臣子所在的居处有单独的温泉池,其余臣子与家眷只能前往汤泉宫殿。当年江昀谨不过任中书侍郎,自不如眼下的居所有单独的汤池。崔宜萝想也知道,江昀谨最是克制,从不耽于享乐,他又一人在此,那处温泉如何,他定是不知。
  崔宜萝应了一声,再未往下说。
  江昀谨也默契地未再开口,二人在黑夜中牵手行着,回了居所。
  许是舟车劳顿,这夜崔宜萝沐浴完后便安寝。夤夜时分,她似乎做了个梦,梦到幼年,仅是些细碎琐事,大梦初醒后便忘了个干净。但在梦中,她却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陷在一个温热宽阔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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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虽一行臣子伴驾来温泉行宫玩乐,但皇帝励精图治,虽为玩乐,也未耽误政事,除却省了上朝这一环节,其余依旧如在盛京中一般。
  因此用过早膳后,江昀谨便前往议政阁。
  崔宜萝也未闲着,昨日启程前,江昭月便邀了她们几人一道去汤池。
  汤泉宫殿中分为许多个独立的汤池,众女眷结伴而来,彼此之间互不干扰。只不过,隔音差了些。
  崔宜萝几人换了明衣,浸在温热泉水中,听着隔壁的几个贵女从礼部尚书的儿子专宠贵妾,以致被夫人娘家寻人揍了一顿,讲到郭太师家的大小姐钟意上了父亲门下的哪个寒门学生,讲着讲着,还顺带着将隔壁的崔宜萝几人也提了几句。
  “昨日宴上,我瞧江令公给他夫人一直剥橘子。”
  一贵女啧啧称奇,“只剥橘子?不愧是江令公,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不,你不觉得江令公这种从不给任何人多余的眼神,无论对方是男是女的人,能给夫人剥橘子已是石破天惊了吗?”
  几人谈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江昭月揶揄地看了眼崔宜萝,但崔宜萝似乎已然习惯,倒是神色自若。
  “对了,听闻未时,陛下要在校练场设台让人比试,不去看看?”
  另一贵女不以为奇:“以前每回不也如此?”
  “今时不同往日,这两年云翊卫可是选了不少颀伟又俊美的男子。”
  那贵女显然来了兴趣:“诶?那我可要去了。”
  另一侧,江昭月也用口型问几人去不去,杨静菱第一个点头,随后谢曦云也点点头。
  崔宜萝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她只觉男子皮囊大都差不多,不过比武她此前还未接触过,去看看亦无妨。
  但未想到四人刚到校练场外,便听一众贵女郎君兴冲冲往里头赶。
  “真的?江令公和元指挥使比?快快快咱们快走,别错过了!”
  江昀谨和元凌打上了?崔宜萝眉心猛地一跳,只觉眼前一黑。
  江昭月闻言也是惊奇,“大哥居然也上场了?可真是稀罕。”
  说罢就拉着崔宜萝往里头赶,江昭月风风火火,直接拉着崔宜萝从人群中挤到了前头。
  两剑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声,只见校练场上,身着霜雪色骑装的男子与玄衣男子比着剑,二人势均力敌,招招急速又带着劲力,比得有来有回。
  底下一众看众看得皆是惊叹,连上首的帝后等人也看得入迷。
  剑刃锋利在日光下发着冷,元凌剑招极快,又攻着江昀谨致命点而去,江昀谨虽攻势柔和些许,却总能严实地挡住元凌攻来的剑,并寻着破绽攻回。
  但好几次,元凌的剑还是擦着江昀谨的身躯而过,看得崔宜萝额角突突直跳。
  身旁的几个郎君谈论道:“听闻是元指挥使指明要和江令公比,不过江令公居然也答应了,元指挥使可是武将。”
  “不过瞧着江令公的武艺也不逊色元指挥使多少。”
  江昀谨是文臣,许多人并不知他还使得一手好剑。崔宜萝早就见识过他使剑,不过旁的不提,光是他每夜褪了衣裳后身上那些结实的肌肉块垒,还有那力道,崔宜萝想想就知道,他不可能逊色元凌。
  但崔宜萝还是皱紧了眉,紧紧看着场上的雪色身影。
  忽地,场上的江昀谨转眸,精准地与她对上了视线。崔宜萝心口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挪回了目光,挡住了元凌攻来的剑势。
  但若有若无的,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
  战况胶着,但看众倒也不嫌疲惫,只等哪方先露出破绽,甚至押了彩头,开始赌哪方会赢。
  只听一声刺耳铮鸣,元凌的剑越过江昀谨的剑,迅疾向前,江昀谨侧身一避,但手臂还是被剑划破,鲜红的血顷刻便染红了霜雪色的衣袖,格外刺目。
  崔宜萝心跳一停。
  但下一刻,就见江昀谨顺势绕开元凌的剑,直直指向了元凌的咽喉。
  胜负已分。
  场外寂静几瞬,随后响起拍掌之声。
  场上,元凌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迟钝地避开剑招,愣了一瞬,就是在这一瞬,攻守易势。
  他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
  而为何故意让自己受伤,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他眉目黑沉地看着以剑直指他的江昀谨。
  比武场上,刀剑无眼,此前也不是未发生过受伤的情形,且皇帝更喜男儿血性,于是比武场上战况便越发激烈,郎君们皆卯足了劲想在皇帝面前展露风姿。
  因此众人皆未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皇帝见胜负已分,赏赐了一番两人,便令太医将江昀谨带下去包扎。
  元凌那剑划得并不浅,江昀谨手臂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他大半衣袖。
  崔宜萝看得额角直跳,同江昭月说了声便挤出人潮,快步往居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