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知有玖      更新:2025-10-13 12:46      字数:3908
  
  这是在安慰她吗?所以结论就是俩人都觉得自己能获胜呗?好像没把她算进赢家里面嘛?
  她朝卫沧递过去一眼,转身丢下一句,现在有我加入,没准变成四三三呢?她四,俩兄弟三。
  要强嘛,哪怕是嘴上占上风呢?
  那一眼含笑带嗔的余韵还在,窈窕的身影已经转入旁边的巷道。
  卫沧收回视线,很快身影消失。
  房檐上,小鸟漆黑的眼珠盯了会儿不远处云柱的方向,很快振翅朝子桑追上去。
  云柱其后,窑堡之上,所立一人墨绿色外衫随风而动,在脚下投落更深的阴影。
  纪怀光马不停蹄赶至卫氏族地,拜见过卫樊峰后确定子桑果然在这里。得知没有寻错的一刻,心终于落在实地。没曾想,她的去向成了他悬在心头最重要的事。
  去往客房的路上遥遥瞧见子桑、卫沧、卫溟三人,他本该上前问安,却鬼使神差地支开领路的卫氏族中弟子,安静地跟了上去。
  与此前在宗门里不同,她将原本绾起一半的长发随意披散开,鬓边衬上一朵明艳的花,所到之处皆成声势浩大、夺人视线的风景。
  分别不过一日而已,再见面竟似历经沧海变迁。
  她似乎没有受到松语阁之事的影响,如今的神情轻松自在。
  灯火之中人人戴着面具,她亦不例外,甚至将从卫氏兄弟处得来的两张面具悠然换着戴。
  道路旁的小摊售卖各种造型奇特的面具,他驻足其前,瞥一眼前方三人,视线回落摊位。
  琳琅的面具里,每一张都显露出卫氏族人独特的审美风貌,也能看出手艺的略显粗糙。
  他信手挑起一张凶神恶煞的鬼怪面具,透过凸起的颧骨、镂空的眼与口,仿佛在神识里勾勒出她的全部轮廓。
  奇怪的是,即便面对如此狰狞的面孔,她的眼神与面目,依然明艳惑人得清晰,轻易抹去其它。
  将鬼怪面具买下,他重新融于夜色。
  信步窑堡之上,月光如水,洒落满墙凝练。
  主道灯火煌煌,她与卫氏兄弟与人寒暄,他便也停下脚步。
  忽然间,近处炸开一束烟花。
  在她抬头望过来之前,他迅速侧身,隐至阴影里。
  瞬息照亮的夜幕很快黯下去,残光泛苍。
  没多会儿,能感知到三人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散开。
  他自阴影里走出来。道上故人不再,只行人匆忙,仿佛在搜索什么。
  视线投向故人离开的方向,她是不是也加入这场热闹的寻觅?
  影随风动。纪怀光戴上鬼怪面具,飞身重回灯火之中。
  当真找起个巴掌大的东西来,一里范围着实不小,尤其夜间在犄角旮旯里寻找,难度更高。
  一连搜了好几条巷子,连沟渠旁的杂草堆也没放过,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子桑甚至遇到好些个陌生人给她提醒,告诉她此刻正在搜索的区域之前已经被找过。
  黑夜给予隐蔽最好的栖身之所。相比须要小心照看,免得手中烛火被风吹熄的卫氏族人,能够动用灵力照明的子桑轻松得多。
  然而越往不显眼的地方寻觅,行动越刁钻。即使烟火气再浓的地方,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蛛网、灰尘,防不胜防。
  摘下面具,角落里凑了一鼻子灰,子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眼眶泛出生理性的水光,她转身准备更换战场。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道挺拔的人影,初留意到时子桑吓了一跳。
  夜间、无声的男子与其脸上狰狞的鬼怪面具,极富冲击力。
  男子不动如山,即便身处月光难以照拂的昏暗巷道,更无法越过面具看清对方的样貌,子桑依然能感觉得出来,对方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奇奇怪怪。缓上两秒,她的心跳重归正常。
  有五行之术傍身,不再属于当初那个担心走夜路的弱势群体了。再不济还能摇人,没什么好怕的。
  这里已经搜过,没找到。她丢下一句,算是同陌生人打过招呼,这便侧身离开。
  虽说有一技傍身,然而长期的警惕感仍然催促着她远离一切危险的可能。
  管人信不信,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搜一遍。反正她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
  错身之际,一旁悄然伸来的手臂挡住去路。
  手掌展开,手心里赫然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火光映照下,圆形玉珏散发温润的乳白色光芒,仔细分辨,玉珏表面刻了纹样云柱高耸,围绕一株苍古的大树,仿若卫氏族徽。
  不会是!她抬起双眸,吃惊地望向对方。
  不会就是在找的月赏吧?这人干嘛?什么意思?
  这半震惊、半不解的一瞧,子桑在眼前男子身上察觉到熟悉。一种可以归结为气质高雅、难以攀折、仪表轩昂等复杂感受的熟悉。
  她只在一个人身上有过这种体验。刚才没有看仔细,要说是谁的话
  子桑越过对方手中玉珏,抬起手臂触向对方脸上的面具。
  表情狰狞煞然的木制面具雕功算不得上乘,至少比不过卫沧卫溟送她的两个,可是却也因为粗犷而富有张力。
  指尖已经扣上面具的边缘,对面男子仍旧低头注视着她。
  漂浮在空中的火光微微颤动,映照两人的侧颜。
  他的视线不曾躲闪,隔着一成不变的面具,坚定而深沉。
  指尖陡然仿若过电,呼吸变得滞涩。
  预感、以及另一种别样的感受蔓延而来。
  她遂初心掀开面具,一张清冷却也绝艳至极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从见纪怀光第一眼起,子桑不得不承认他不止好看,且长了一张极有情绪的脸。恍若冷漠的神情之下,仿佛流淌摧枯拉朽的汹涌。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仿佛在他眼中望见沉淀到令呼吸凝滞的深厚情感。
  他垂首注视她,目光专注深沉,如同分隔数度春秋,终于寻见。
  有太多话要说,关于过去、现在,或许还包含将来,然而那些欲语还休却又尽数融化进此刻的眼神里。
  心跳没来由地变快,有那么一瞬,子桑恍惚觉得她与他是历经千帆、久别重逢的爱侣,言语无法传达全部的情绪。
  而他,对她有情。
  夜风穿过巷道,带起火光摇晃,纪怀光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在火光照耀下明明暗暗。
  酸胀泛上眼眶,化作热涌模糊了视线。子桑在巨大的感慨中不能自已。
  刚才那一刻她入戏了,有种看老戏骨飙戏,人戏不分的错觉。
  眼睛里有丰沛的感情,有浩瀚星辰,说的就是纪怀光。他甚至不需要时间酝酿,在望着她的时候便已经能让情绪娴熟流淌,毫无隔阂。
  该死的天赋,只这一双眼睛呈现出来的层次与丰富,他值得一座影帝奖。
  怎么办?怎么这么难?她科班几年、从业同样好几年,尚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表演从容。而纪怀光一个冷面天王,竟然已经可以让她瞬间入戏,恍惚觉得他喜欢她!
  即便讨厌服输,然而近距离看到天才,除了惊叹、震撼,居然还有一丝丝嫉妒。
  她曾无数次问自己,究竟要怎样努力,才能成为让观众深度共情的完美演员。
  答案或许有很多,积累、体验,切身地去成就角色,她也的确这样去做的,一步一个脚印。然而如今,却只觉得难,不辨方向的那种难。
  是否努力在天赋面前,真的脆弱不值一提?
  对面女子眼中混合了震撼、迷茫、哀怨的泪光,仿佛一记闷锤,用力砸在纪怀光心上,溅出滚烫的火花。
  他以为她选择离开,选择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至少能获得片刻平静,然而他的出现终究让她难过。
  师娘,开口有些艰涩,纪怀光垂下长眸,弟子错了。
  他错在违背心意,做出伤害她的举动;错在没有及时道歉,让她独自消化;错在还没有强大到堵住悠悠众口,没法不顾后果地去回应她。
  手中的玉珏变得烫手,递过去不是,收回来亦不是。
  那是他问过卫氏族人后寻得的,与她见面的理由。此刻竟像是用来道歉的,轻贱的赔罪之礼。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月光躲进云层里,朦胧不清,如同无法预见的反应。
  子桑猜到以纪怀光的脑子,除非她漫无目的去流浪,且一路躲藏加逃窜,否则总有被找到的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嫉妒归嫉妒,还不至于昏头。找不到窍门就不断尝试、虚心求教,而不是陷在情绪的泥淖里。
  跟自家师娘生出龃龉,不是纪怀光当家大弟子的风格。
  他哪里有错?他没错。反抗职场性骚扰人人有责,哪里错了?
  衣着暴露还强吻,错在先的人是她,怎么都轮不到纪怀光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