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妻 第49节
作者:半溪茶      更新:2025-10-17 20:02      字数:4268
  “不过在说这些之前,请周大人容许我说一件你听了之后可能不会开心的事。”
  “说。”
  “我妹妹一开始被献给惠王,确实是裴家为了攀附惠王而主动做的,但惠王见了我妹妹之后,却甚是喜爱,这几年来甚至常常为了我妹妹来陈州,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周临锦对这些风月事并没有什么兴趣,特别是惠王的,他就更没有窥探的欲望了,但既然都到了眼下这个关节了,何妨让裴谦说一说,他安安静静听着就是。
  裴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周临锦:“惠王虽然生性风流不羁,有众多姬妾宠婢,但其实他曾经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子,大概就在四五年前,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女子却与惠王分离,而我妹妹也是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这才特别受惠王宠爱,我妹妹也一直知道这件事,但她却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何人,也不在意——我却知道,她就是沈莲岫的亲妹妹,沈芜瑜。”
  周临锦原本就听得心不在焉的,只等着裴谦后面那些要紧的话,所以听到最后“沈芜瑜”三个字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他甚至想了一下沈芜瑜是谁,又倒过来想了一下裴谦的话,是沈莲岫的亲妹妹……
  周临锦的目光兀地一凛,而后“哐当”一声脆响,他打翻了手边的杯盏。
  “你说什么?”周临锦倒吸一口冷气。
  “听说你一开始要娶的是沈芜瑜是不是?”裴谦玩味地看着他,仿佛要报复他这么多天以来对他的折磨,“是惠王要报复,故意给你戴绿帽子的。”
  思绪一下被拉到很久之前的寿州,周临锦想起那时,他因追查赈灾款一事而在回京后遭毒害,之后沈芜瑜莫名失踪,才有了沈莲岫的替嫁。
  周临锦的手一下子攥紧,自从把沈芜瑜送回沈家之后,他便刻意地没有再去想沈芜瑜到底为何会失踪一事,心里只认定了一件事,即便沈莲岫真的是个毒妇,他也认了。
  原来……竟是如此!
  那么当初赈灾款出问题背后的人就是惠王,回京之后惠王要毒杀他不成,便骗走了沈芜瑜,之后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沈芜瑜又回来了,至于沈莲岫,在这件事里完完全全是无辜的。
  周临锦只感觉五脏六腑的气血一直不断地往上翻涌,他眼前一阵发黑,缓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压下那股血气,对裴谦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裴谦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开始说了起来。
  胡峻确实是他的好友无疑,而胡峻在陈州养病多年,自然也对裴家有一些了解,也隐约知道裴家与惠王走得很近,在胡峻回京城之前,他旁敲侧击了裴谦,提醒裴谦不要和惠王走得太近,惠王行事太过,皇帝很可以要压一压他,免得将裴家牵连进去。
  胡峻本是好意,这话原该也只有裴谦一个人知道,但是裴谦却将此事告诉了惠王,他本意是为了讨好惠王,为裴家谋求更多利益,却不知京城波诡云谲,惠王又是阴狠毒辣之人,知道胡峻是胡清山的儿子,而胡清山暗中主导清查他,便立刻对胡峻起了杀心,不仅为了警告胡清山,也想挫挫他的锐气。
  “是我害死了胡峻,当时如果我没有以此向惠王献媚讨好,他根本就不会死。”裴谦神色黯淡下去,“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妹妹,周大人,你其实也不必保我不死,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的。”
  周临锦没有接他的话。
  裴谦又道:“我还知道几个人,与裴家是差不多的身份,事到如今,我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只求能够消减一二分我身上的罪业。”
  子时末,周临锦走出府衙大牢。
  今夜天上无星无月,只有浓稠的黑黏在头顶上,压得人透不过气。
  夏季带着燥热的夜风吹拂到周临锦的脸上,周临锦站在大牢门口,长长舒出一口气。
  裴谦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但接下来回到京城,必定更似浓雾罩路,行路更难。
  今日裴谦所说的话亦完全超出他所预料。
  周临锦的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又像有无数虫蚁在啃噬他身上的血肉。
  万籁俱寂之下,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
  在今日裴谦说出真相之前,他好像并未对当初沈芜瑜的话产生过什么怀疑,他下意识地认为,沈莲岫可能确实会那么做,他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原谅她。
  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包容她、谅解她、维护她,只要扪心自问,就算他再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龌龊,他也已经发觉自己在重新与沈莲岫相逢之后,也多少存了些隐晦不可言的心思。
  ——我愿意爱你的恶毒,并且不再提起你所做过的事,你为什么还不肯回到我身边?
  简直是大错特错。
  他为什么从没有无条件地去相信她?
  周临锦回去用冷水胡乱洗了个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上马,怎么赶路的,等他慢慢从木然中清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白溪村了。
  天还没有亮,周临锦站在沈莲岫家门口,定定地望着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鸡叫了几声之后,天开始泛鱼肚白,村子里的人起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人纷纷出来了。
  不一会儿,天色又亮一些时,必察伸着懒腰从院子里出来。
  他没防备会看见周临锦,一个哈欠打到一半便愣住,然后立刻一路小跑了过来。
  “郎君,你怎么来了?”必察连忙给他开院门。
  这几日周临锦都是一大早就赶到白溪村的,但早归早,也没有今日那么早,这天都还没完全亮,这一晚上难道就来回地赶吗?
  周临锦觑他一眼,问:“昨夜你睡在里面?”
  “哦,对,”必察抓了抓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娘子让我进来睡的,她说睡在马车上不舒服,家里正好有一间空屋子。”
  周临锦不满地觑了必察一眼,没说话,自顾自便进了院子,但见到屋门紧闭着,沈莲岫和安安还在睡觉,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只能站在那里。
  而睡在里面的沈莲岫,其实必察和周临锦说话的时候就醒来了。
  沈莲岫翻了个身,面朝到里面,安安就睡在里侧。
  晨光中,安安的脸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将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照得分明,像一颗粉嫩粉嫩的水蜜桃,沈莲岫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安安皱了一下小脸,却也没有醒来,沈莲岫又凑过去亲了一口,然后靠在床上这样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起身。
  第59章 机会 我是安安的父亲
  沈莲岫洗漱完打开门, “哗”一声就把一盆洗脸水泼到外面,也没管那里有没有站人。
  周临锦一看见沈莲岫出来了,心思便都放在了她身上, 根本没顾上她泼水,自然是溅到了一些。
  他根本没在意, 反而上前几步, 眼巴巴叫她:“阿圆, 我来了。”
  沈莲岫看也没看, 去了厨房烧水烧饭。
  周临锦对必察道:“你去看好安安。”
  他本想马上跟到厨房去, 但必察却没应也没动,只是拉住他,有些欲言又止:“郎君……”
  “怎么了?”周临锦蹙了蹙眉, “你想说什么?”
  必察鼓起勇气,说道:“昨日你走后, 娘子对我说了一些话, 她说,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说话了,让你死心算了。”
  周临锦一口气差点堵住没上来, 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她说只要她不说胡啊, 你根本就认不出她来,所以你们之间就是陌生人, 之前和你说话只是迫不得已, 之后她不会再说话, 她要继续和你做陌生人。”必察飞速地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临锦的神色。
  毫不意外的,周临锦一夜没睡的脸色更难看了。
  “郎君,要不你去马车上睡一会儿吧, 先缓缓再说,”必察劝道,“这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你让我去马车上睡?”周临锦有些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你自己在她家里睡?”
  必察扁了扁嘴没敢再说话了。
  周临锦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进了厨房里去。
  灶上熬着的粥已经开始翻滚了,咕嘟咕嘟的冒着白色的泡,若有似无的米香慢慢弥漫开来。
  沈莲岫正在把鸡蛋加到面粉糊里去,准备摊个鸡蛋饼吃。
  “阿圆,”周临锦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个蛋落到雪白的面粉糊上,“裴谦昨夜已经认了。”
  沈莲岫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其实耳朵是怎么也不可能不听他说话的,闻言拿筷子的手不着痕迹地一顿,但很快又开始搅拌起面粉糊。
  裴谦一旦认了,也就到了周临锦该回京的时候了,那些事事关重大,周临锦不可能继续在陈州停留。
  周临锦看着她眉目间有了放松的痕迹,心中不禁一阵苦涩。
  “我要回去,你和安安也跟我回去。”他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沈莲岫搅着面粉糊,只有筷子轻轻刮擦面粉糊和碗壁发出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周临锦沉默片刻,自然是没等来她说话,于是自己忍不住又说道:“阿圆,我们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我们从前那些,我不信你会忘记,而且我们还有安安,她的父母怎么可能是陌生人?”
  “啪啪”两声,沈莲岫搅匀了面粉糊和鸡蛋液,将筷子在碗沿上敲了敲,抖落黏在筷子上的剩余面粉糊,然后拿到灶台旁,往锅里倒了一点油。
  “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锅热了,油也热了,发出“滋滋”的声音,沈莲岫舀了一大勺面粉糊放到锅里,又将面粉糊稍稍摊开一些,成了一个半个手掌大的小圆。
  如此她又在锅里这样一模一样摊了两个,专心致志的,丝毫没有在乎身边还有别人。
  鸡蛋饼飘出香味,与一旁的粥香融合,不断刺激着周临锦的身心。
  “阿圆,昨天离开之后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吃过东西,你能不能留我用一次饭?”周临锦问。
  她都能心软让必察进来睡觉,未必不会对他也心软一回。
  沈莲岫继续摊饼,直到面粉糊用完,摊了足有八九个小圆饼,也没应他一个字。
  周临锦看着她切了一些小菜,又把已经熬得开了米花的粥盛出来,只有两碗粥。
  一碟小菜,一盘鸡蛋饼,两碗粥,沈莲岫都放到一个退了色的托盘里端了出去。
  周临锦的双腿发硬,要再跟着她,却怎么都没了心力。
  眼下这情形,他一面觉得难受,一面又觉得自作自受。
  半晌后,周临锦才慢慢走出去。
  沈莲岫带着已经起床的安安在院子里漱口洗脸,看见有人出来,安安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就见到沈莲岫皱了皱眉。
  “洗漱完就去用饭了。”她说。
  他的心没有冷下来,反而像是被火在灼烧一般。
  周临锦对必察说道:“昨日交代你的事,你一会儿就去做了。”
  必察愣了愣,之后才想起是周临锦说过的,让他去村口那户姓王的人家敲打一下,等再要应声时,周临锦已经往马车走去。
  必察重重叹了一口气。
  沈莲岫在屋子里面留意着外面,周临锦一离开,她就把必察叫进来。
  “拿几个饼子去吃,我多做了,我们两个吃不了那么多,”沈莲岫往自己和安安碗里又各夹了一个鸡蛋饼,还剩下五个,连盘子端给了必察,“厨房里还留了粥,你去喝了便是。”
  必察有些感动,连忙接住。
  他想起外面的周临锦,有点想问沈莲岫能不能给周临锦也去吃几个,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沈莲岫说不理周临锦,就真的一个字都没再说过,万一她说不可以,那这饼是给还是不给呢?
  再者,万一她这就是心软了,借着自己给周临锦,这一问出来反而又闹得她不好意思了,可让她怎么回答?
  就当她也是想给周临锦的吧!
  必察捧着鸡蛋饼去了厨房,自己美美地就着粥吃了两个饼,还剩下三个饼,他悄悄从厨房出来,走到马车边上,敲了敲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