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妻 第58节
作者:半溪茶      更新:2025-10-17 20:02      字数:5012
  沈莲岫便拿出藏在袖中的那包金针,方才给吴氏诊完脉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施针,吴氏便转醒,眼下看着吴氏说不出话,便只能先施几针试试再说。
  很快,吴氏的喉咙中又发出了声音:“大郎……你和……信……你父亲……”
  说得断断续续,也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众人静静地等着,可吴氏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沈莲岫过去瞧了瞧,道:“只能这样了。”
  杨氏又把偷偷拿过来的药渣给沈莲岫看,沈莲岫仔细辨了一下,也没看出有什么东西。
  杨氏道:“一会儿你带着安安回去,让他们两个也跟着过去。”
  沈莲岫知道杨氏言下之意是让她回去之后再对周临锦和周仪韶细说吴氏的情况,便点了点头。
  待出了门,小吴氏便迎了上来,问:“怎么样,老夫人醒了吗?莫不是看见曾孙女就高兴得好了?”
  杨氏终于再也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一向最喜欢的就是你,如今她病倒在床上,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呢?”
  小吴氏哼了一声,但杨氏和方才周仪韶不同,周仪韶是小辈,可以对着说几句,杨氏却是长嫂又是诚国公府的女主人,杨氏若是真开了口,小吴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只对身边的苏琼道:“我进去看看就出来,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别进去了,免得过了里面的病气,你如今可不一样,你最好这胎再生个儿子出来。”
  小吴氏说完话,一时还不走,还要拿眼睛看看面前这几人,杨氏便让沈莲岫他们离开,她自己则是还要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等出了寿安堂,周仪韶让人去把珠儿领过来,一同去沈莲岫那里,周临锦却道:“你们先过去,我还有点事。”
  沈莲岫自然无所谓,但是周仪韶有些不满,道:“你日日有什么事那么要紧?”
  她恨周临锦又瞎了眼,连她使给他的眼色都看不见,周仪韶将沈莲岫对他的态度看在眼中,显而易见是没那么容易回心转意的,更不知道还要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多久,他不好好珍惜每一次机会抓住沈莲岫的心,却还要去忙其他事情,真是分不清轻重,再往重了说,那些公事就算他不干,也有的是人干,何必把自己当牛马使,却放着妻女在一边。
  “我回濯心斋一趟,用不着多久,”周临锦虽是回答周仪韶的话,但失神的眼光却在找沈莲岫,“我马上就会过来。”
  周仪韶也不好说什么了,正好这时珠儿过来了,远远看见沈莲岫便跑了过来,到了跟前还不敢相信:“舅母,你回来了!”
  多年不见,珠儿已经十岁了,五官还是没有变,但是褪去了从前的婴儿肥,依稀可以看出将来亭亭玉立的模样,长得很有几分周仪韶的样子。
  沈莲岫一时心里感慨万千,忽的又想起那年在宝光寺,她和周临锦带着珠儿上香许愿,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此时听她叫“舅母”却又不好应下,只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珠儿都长这么大了。”
  珠儿拉过沈莲岫的手,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有些话大人说不出来,但小孩子却不会管什么,她嘟哝着说道:“都是舅父不好,做什么非要你走,你走的时候我阿娘还骗我,说你马上就会回来,结果我一直等着都没等到你,我还哭了好几日……”
  周临锦还没离开,虽然珠儿说的都是真话,但当着他和沈莲岫的面说出来,他脸上挂不住了,更怕沈莲岫又想起那些事,刚要说话岔开,周仪韶已经说道:“珠儿,你快看看这是谁,是安安小妹妹,舅母给你生的小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的吗?”
  安安也早就看见了珠儿,她对今日的很多事都不感兴趣,也不懂在干什么,而且她自从来了京城便没了小伙伴,她很想和这个姐姐玩。
  珠儿的心思果然被引开了,连忙跑过去拉住安安:“原来你就是安安,我们以后一起玩吧!”
  安安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
  就这样,周临锦暂时回了濯心斋,而沈莲岫一行则是回了她家中。
  沈莲岫让安安和珠儿跟着婢子一起去玩小鸡,自己和周仪韶在堂中坐下。
  婢子将茶水端上来,周仪韶让她们都先下去,却并不急着先说吴氏的事。
  她只道:“等阿弟来了再说,有事我也不敢拿主意,挂在心里难受。”
  虽然沈莲岫还没说,但大家其实都已经对吴氏的病心里有数了。
  吴氏年纪也大了,如今已然这个情形,也就是吊着一口气,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在这里也住了这几日了,觉得怎么样?”周仪韶转而问沈莲岫。
  沈莲岫想了想道:“还好。”
  周仪韶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想听,但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也是一直盼着你们好的,从前的事我不会否认是他的错,确实是他自己酿成的后果,他早就已经知道错了,当年得知你的死讯之后,也一直没有再谈婚论嫁,家里甚至催过几次,都被他给推了,他没说过是为了什么,可家里上下都明白,他是为了你,你能不能看在安安的份上原谅他?”
  沈莲岫没有说话。
  “我这么说确实也不对,这是这些年看在眼里,我也急,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周仪韶轻叹,“既然心里有结,为什么不能试着去解一解呢?你放着不管它,它也终究是在那里的,无非是自欺欺人没有看见罢了。”
  “这五年我都已经过来了,就算是有一个结,解不解开也已经不重要了。”沈莲岫淡淡说道。
  周仪韶摇头:“怎么会不重要,阿圆,我心里也将你当做我的妹妹,所以这样叫你一声,我让你去解开它,并不是让你忘记当初的痛苦,而是让你去正视它,你难道……甘心吗?”
  沈莲岫慢慢垂下眼去。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从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是替沈芜瑜嫁给周临锦的,最后却由她一个人承受着所有人的错误,没有一个人遇到了会甘心,若有那也是真正的圣人,反正不是她。
  可像是周仪韶说的正视,她光是想想那时的情境,就足够让自己精疲力尽了。
  她忘不了,却也没有任何再去应对的气力。
  若是周临锦没有再出现,她想她会带着安安一直住在白溪村,或许会渐渐忘记当初的事,如果能活得久一些就更好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回想从前,恐怕便会一点都不在意。
  但眼下,很多时候,就比如方才去诚国公府,或者看见从前的那些人,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事,由不得她去躲避,由不得她将其一抔土一抔土地埋藏在记忆中,一切其实都在不断提醒着她去记起。
  记起来也就意味着记起那些痛苦和不堪。
  她很难受,却又不得逃脱。
  即便是缩在这个名义上只是周临锦同僚的宅院的地方,即便很少接触周临锦,她也不得逃脱。
  她该怎么办?
  第71章 毒害 以她的性子不会不让周临锦进门……
  见沈莲岫迟迟没有再说话, 周仪韶也明白不能急于一时,只是她来之前原以为沈莲岫的心肠应该是已经软了一些的,可眼下看来, 恐怕还远远不到那个时候。
  周仪韶又叹一声,道:“你不知道, 当初那件事, 就连祖母都不赞同阿弟, 父亲得知之后也写信骂了他——这已经是他悔悟后的事了, 他并非是因为这些斥骂而后悔, 而是他看见沈芜瑜的脸之后,他才一下子明白过俩,可是明白得再快, 你们也错过了。阿弟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始终没有找到你的任何踪迹, 便是连……尸骨都没有寻到, 我后来都以为他自己铸成的大错, 要用一辈子去懊悔了,没想到你们还是有缘, 这样竟能遇见, 既是又让你们遇见了,就说明你们这段缘还没有走到尽头, 千万不能再轻率。”
  窗外传来孩童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间或还夹杂着新生的小鸡稚嫩的鸣叫, 宁和又安然。
  周仪韶便起身去推开窗,提醒婢子小心安安和珠儿摔倒,然后也没有关窗,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见她们。
  “这姐妹俩, 虽然差了五岁,但玩得倒是很好。”周仪韶笑道。
  沈莲岫也跟着笑了笑,思绪却还挂在方才周仪韶说的那些话上面:“是啊,一眨眼珠儿都长这么大了,当初见到她时,她也比安安现在大不了多少。”
  闻言,周仪韶一时竟伤感起来,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对沈莲岫说道:“她们两个要是一块儿大的该多好!”
  沈莲岫没有接话。
  好在这时婢子来问中午要做几个人的饭,沈莲岫数了一下人,便囫囵报了一个数,又特意去问珠儿想吃什么,等安排妥了才重新回来。
  周仪韶看出她心里的抗拒,无论她怎么将话绕老绕去,她总是不接话茬,便也不再提这些了,免得沈莲岫生气厌烦,只一起聊些珠儿和安安的事,还有诚国公府这几年的事。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忽然听外面来报,说是周临锦回来了。
  一听到他来了,周仪韶的面色便沉重了一些,显然是想到了吴氏的情况,立刻起身去把他迎进来。
  周临锦进了屋,沈莲岫便迫不及待说道:“老夫人中毒了。”
  周仪韶倒吸一口冷气,人也差点站不住,多亏了沈莲岫扶住她坐下,这才没有摔倒。
  “怎会如此?”周仪韶抚着心口,面色苍白,“家里好好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比之周仪韶此刻的慌乱,周临锦的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他点了一下头,示意沈莲岫继续说下去。
  “老夫人中的是乌头毒,不是什么稀奇的毒药,很容易就能买到,所以也不存在大夫看不出来。”沈莲岫顿了顿,很快又继续说道,“这毒不是一日下进去的,而是每日下一点,用不着多少时日,老夫人年纪大了,能撑到现在其实已经……今日我去看的药渣里已经没有乌头了,想来是足够了,也找不到证据了。”
  “那……还能治吗?”周仪韶问沈莲岫。
  沈莲岫摇摇头,而后又反应过来周临锦看不见,于是便道:“已经晚了。”
  周仪韶软倒在椅子上,虽然吴氏一向对大房不冷不热的,又偏爱二房,可终归是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亲祖母,若是生老病死的倒也没有办法,偏偏是要被毒死了,即便心里也早就有了一点预料,吴氏的病有些古怪,可真摊到了眼前,一下子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为何……是他们吗,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祖母那么疼爱他们,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周仪韶喃喃问道。
  这些问题,沈莲岫也不知道答案,并且她也很知道。
  照理来说,二房应该是最没有动机的,吴氏一旦没了,就意味着他们没了靠山,甚至很有可能要搬出诚国公府自己去过,他们应该巴不得吴氏长命百岁才是。
  周临锦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祖母方才说的那些话,我大致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倒还好,可一开了口,脸上也立刻白了几分。
  沈莲岫略带了些好奇地看向周临锦,吴氏一共才说了那么几个字,他真的明白吗?
  “祖母提到了大哥,我和我父亲,这是明了的,还有一个‘信’字,在暂时不知何意的情况下,我便先想到去濯心斋查看了一些我与父亲往来的信件,”周临锦道,“然后我便发现那些原本被好端端锁起来的信件,竟然有被动过的痕迹,想来是我这段时日不在府中,所以有人偷偷潜入了濯心斋,看了这些信件。”
  “是父亲给你的信,那么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周仪韶问。
  周临锦摇了摇头,并不说出来,末了才道:“只是父亲在边关的情况。”
  周仪韶道:“那他们看了有什么用?”
  周临锦久久不语。
  周仪韶知道事情可能不好,已经不单单是吴氏的事,家里很可能要出大事了,便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沈莲岫听了也不由着急,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周仪韶,只能端了热茶来喂给她喝。
  “祖母说的‘救’,很可能指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父亲。祖母起先并不知道这些,应该是在她病重之后,有人在她床前谈了这些,恰好被她听了去。”
  周临锦乍然说出来一句话,沈莲岫的手抖了抖,差点把茶水洒出来。
  此时周仪韶强忍住泪水,道:“阿弟,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便是。”
  周临锦似是微微颔首,紧接着便紧蹙了眉心。
  “二房是没有理由要害祖母的,所以这件事一开始,目的便不在祖母。大哥偷看了我与父亲的信件,又悄悄毒害祖母,最大的可能,我只能想到是为了等祖母死之后,父亲回京奔丧,惠王本就与戎国勾结,若是父亲离开甚至是出事,里应外合之下,边关必定大乱。”
  “这么说周临钰已经和惠王……”沈莲岫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
  周临锦道:“不敢完全肯定,但可以确定八九分。”
  “你要想个法子出来,家里不能就这样下去,”周仪韶已经是哭得满面都是泪,“我不懂这些,可父亲他不能有事,还有祖母,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
  周临锦问沈莲岫:“祖母还有几日?”
  “大概……”沈莲岫艰难道,“最多三四日。”
  “那么就让父亲不要回来奔丧……”
  “不可能,”周临锦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周仪韶的话,“眼下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圣上虽已开始猜忌惠王,但才有了一点眉目,不可能那么快,父亲以什么理由不回来奔丧?就算圣上同意,朝中也必定会有人弹劾,且按照父亲的性格,也不可能就因此不来给祖母奔丧。”
  “那怎么办?”
  周临锦思忖片刻,用力咬了一下嘴里的嫩肉,才道:“到时随着丧报一起,将这些事都告知父亲,父亲自有自己的考量。明日,我也会找胡清山一起向圣上禀明此事,看圣上如何决断。”
  周仪韶闻言,捂住心口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