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妻 第59节
作者:
半溪茶 更新:2025-10-17 20:02 字数:4606
一时除了她压抑的哭声,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孩童的笑语依旧。
半晌后,周临锦揉了揉额角,颓然道:“希望一切都是我想错了。”
这时婢子敲门来问要不要摆饭,虽然几人都没了用饭的心思,但珠儿安安她们要吃,沈莲岫便让她们赶紧摆了饭。
待用完饭,周仪韶的心绪稍稍平复下来,又与周临锦商议了一番,两人决定将吴氏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杨氏,但其他事还是暂且先瞒着杨氏,免得她忧心。
周仪韶领着珠儿离开,临出门时她看了看沈莲岫,又对周临锦道:“家里我会顾好,你最近就不要回家住了,我怕周临钰对你下手,也怕他们探知你的一举一动。”
周临锦和沈莲岫都没有说话。
周仪韶的话有几分道理,一半确实是为了让周临锦避开周临钰,毕竟他现在眼睛不方便,很难设防,一半却是为了把周临锦往沈莲岫这里赶,沈莲岫也是暂时寄居在这里,以她的性子不会不让周临锦进门。
等到周仪韶走后,周临锦便让随从回诚国公府去收了写贴身物品过来,沈莲岫看在眼里,只是默默叫婢子去后面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周临锦留了一会儿便要出门去,见沈莲岫正好带着安安关好了小鸡准备进屋去睡午觉,他便对她说道:“夜里不用留我的饭。”
沈莲岫“哦”了一声,依旧还是淡淡的,只是当周临锦转身要走的时候,她问道:“你要出去吗?”
周临锦点点头:“我要去胡清山那里。”
“好,”沈莲岫犹豫了一下,又问他,“若是老夫人真的有事,圣上会答应……”
周临锦用食指轻轻碰了两下嘴唇,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然后把她拉到廊下,道:“眼下边关有父亲坐镇,一切安定,圣上也很清楚这一点,戎国也已十数年没有再侵扰我们,惠王是圣上的胞弟,一直很受圣上和太后的宠爱,如今虽说要事发,但圣上究竟会不会轻拿轻放还未可知,除了人证之外,暂时也没有查到他通敌叛国的直接证据,再者那些事情终究只是我的猜测,要如何在圣上面前开口还是个问题。”
沈莲岫听得也不是很明白,但她懂了周临锦话里的意思,此事很难。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目送着周临锦出门了。
一直到了深夜的时候,周临锦才回来,沈莲岫还没睡着,一直有意无意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门一响,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翻了个身子,在床上躺了片刻,听着安安在耳边清浅的呼吸声,终是慢慢起身,披了件衣裳出去了。
周临锦正往里面进来,他看不见,自然是没见到沈莲岫,沈莲岫便叫了他一声。
他一愣,循声慢慢走了过来。
“厨房里煨着粥,你吃不吃?”沈莲岫问他。
周临锦道:“吃。”
其实他在外面奔波哪里能吃什么,再加上心里有事,也不过就是略填一下肚子罢了,说不让留饭也只是因为这里不比家中,他不想她这里麻烦,都到了这么晚了,哪有不饿的。
随从便去厨房拿饭菜,周临锦这时想了想,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沈莲岫叹气:“进来再说吧。”
虽说是诚国公府的事,但她也不可能完全不当回事,至少周仪韶和珠儿还在那里,杨氏也对她不薄,她和周临锦的私事归他们自己,她不希望诚国公府出事,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安安有什么影响。
最重要的是,惠王是个畜生,害了裴若燕也害了沈芜瑜,以及许许许多多她不知道的女子,她更不希望惠王和周临钰得逞。
第72章 吊唁 不会给他摸手的机会
进了屋, 沈莲岫让周临锦坐在外间,自己去关紧了内室的门。
随从已经端了粥和小菜过来,这会儿还烫着, 也入不了嘴,沈莲岫坐下, 对周临锦道:“小声一点, 安安睡着了。”
周临锦点了一下头, 然后便问道:“我的眼睛要什么时候才会好。”
“先前看并不严重, 况且也有一段时日, 余毒应该差不多已经清了。”沈莲岫答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过去仔仔细细看了看周临锦的眼睛。
周临锦道:“我想去找父亲。”
沈莲岫心下一惊,立刻知道不好, 忙问:“你能去干什么?”
“今日我与胡清山一起入宫去见了圣上,圣上听后果然没有同意。”周临锦苦笑了一下, “他说即便我父亲暂时离开, 只要父亲排布好了一切, 边关也不会有事,丁忧可以夺情, 但若为了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连母丧都不让他回来, 恐怕……”
周临锦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久前皇帝对他说的话, 听起来是冠冕堂皇的, 实则却全是算计, 怕影响到自己的名声,怕悠悠众口耻笑在位者的无能和怯懦,说他依赖周昌,一步都不敢让他离开边关, 甚至宁可违逆人伦孝道,更怕周昌从此之后倚仗他离不开他,气焰渐长。
至于惠王,皇帝虽然想打压他,却不太相信他有什么能耐。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他重视父亲,却又猜忌周昌,他猜忌惠王,却又轻视惠王。
原本这些年边关安定,他已经不断裁减了不少兵力和军需,可如今他甚至不肯在父亲离开期间向边关增兵。
与周临锦自己设想的一模一样,可他还是忍不住一直去想,因为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一切都是那么荒谬,却又合情合理。
沈莲岫听着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然后便没再听见他说什么。
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轻声道:“粥已经不烫了。”
周临锦仿佛是木然一般,拿起汤匙往自己嘴里舀了几口,一开始还食不知味,等到温热的粥水进入胃中,他整个人才像是慢慢回过神来。
他尝出了这一碗是鱼糜粥,清甜鲜香,吃下去之后很舒服。
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
“眼睛的事可以想办法,”沈莲岫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但是就算你能看见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周临锦的手攥了起来,但眼中却透过一丝茫然:“可让我什么都不做吗?要是父亲……”
“未必会有事,”沈莲岫咬了一下嘴唇,只能安慰他,“诚国公武艺高强,这么多年都是在沙场上过来的,回来时身边带的必定都是精锐亲信,只要提前做了防备,惠王那些人很难伤他。”
吴氏一死,周昌就必定会回来的,到京城之后倒还好说,最危险的还是路上。如果周临锦和周昌一样,那他去接应周昌丝毫没有问题,但偏偏周临锦也就仅仅是不文弱而已,离能去挥刀弄枪打斗还很远,花拳绣腿能顶什么用。
人在脑子一热的时候若没有人劝阻,可能就会真的犯下错。
周临锦要是去了,白白搭上一条命不说,指不定还会拖累周昌。
沈莲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周临锦手上,只听他又道:“我真没用。”
若是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习武,走和父亲一样的路,如今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种两难的境地,或许此刻他就在父亲身边,索性不知道这些波诡云谲,倒也太平。
沈莲岫没有理会他,她直接起身,轻手轻脚从内室里将自己的药箱取出来,再拿出金针,对周临锦道:“还是先治了眼睛再说,你近来事忙,也不过来,没有机会施针吃药。”
她的话不知为何让他一下子便松懈下来,周临锦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一盏茶之后,沈莲岫才收针。
“既然眼下没有什么办法,便先去好好睡一觉,这样眼睛也好得快。”沈莲岫多念叨了一句。
此时周临锦睁开了眼,虽然他看不见,可是对上他那双眸子,沈莲岫捻着针的手还是抖了一下,温热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颌。
她连忙要收回手,可是周临锦却比她动作快,已经握抓住了她的手。
“快放开,针会扎到你的。”沈莲岫小声道。
周临锦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还是从前那样柔软,却要更瘦一些,再渐渐往上,便是她拿着针的食指和拇指,他极力从两只手指指腹的间隙中去摸,果然摸到了薄茧,那是她长期行医所致的。
这样的时候,幸好还有她在。
在沈莲岫的催促中,周临锦终于放下了她的手。
沈莲岫低下头去收拾自己的药箱,脸已经飞上了红晕,耳朵也热烘烘的,不住地庆幸着他幸好又瞎了。
不过他要是不瞎,也不会给他摸手的机会。
好在周临锦还算是识相,等她收好了药箱,他也已经起身了,道了一声别便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也免得沈莲岫赶人了。
沈莲岫拿着自己的药箱进了内室,安安正睡得四仰八叉,沈莲岫怕她着凉,连忙过去给她盖了被子一角,然后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自己上床睡了。
***
如此又过了大约三日,这三日里周临锦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连人影都看不见,但沈莲岫还是会一直等到他回来给他施针。
两人有时什么话都不说,有时也会说一些话。
周临锦也不瞒着沈莲岫一些事情,所以沈莲岫便知道,他还是在忙裴谦和裴谦所呈那个名单的事,极力想尽早使惠王伏法。
可是再快也来不及了。
一日睡到半夜,家中大门便被拍响,是诚国公府使人来报,吴氏去了。
周临锦抱着睡梦中的安安,沈莲岫也跟着,一同到了诚国公府。
原本沈莲岫是不应该来的,但她不放心让安安自己和周临锦去,便也只能来了。
周仪韶正红着一双眼睛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来握住了沈莲岫的手。
沈莲岫也停住脚步,不再上前。
这时安安被灵堂各种嘈杂的声音吵醒了,睁眼又看见是陌生的地方,白布灵幡到处飘,一下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沈莲岫连忙去抓住她乱蹬的小腿,小声哄了几句,安安略微安静下来,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把头埋到了抱着她的周临锦怀里。
周仪韶示意周临锦他们进去,自己则是继续留在院门边与沈莲岫说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会儿进去,你可以先去我那里,珠儿来过灵堂已经回去了,一会儿我让人再把安安抱过来。”周仪韶对她说道。
这正中沈莲岫的下怀,她不算是周家的人,此刻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吴氏的灵堂中,况且她自己也不愿。
沈莲岫向周仪韶道了谢,又道:“等天亮之后,来吊丧的亲友宾客都陆续来了,我再进去。”
虽说眼下不适合进去,沈莲岫也对吴氏印象平平,但来都来了,又是生死大事,过门不入总是不好,吴氏毕竟是长辈,吊唁还是需要的。
一时离去又不放心安安,于是沈莲岫在门边悄悄看着,周仪韶陪着她。
虽然已是深夜,但此时人都陆续到齐了,杨氏和小吴氏已经跪在灵前,周荣正在里里外外忙着,底下的子侄辈也都在场,再小一辈的年纪都还小,大抵是已经来了又回了,只有安安跟着周临锦刚到。
沈莲岫看见苏琼捂着肚子被婢子搀扶下去休息,这才想起来好像没看见周临钰,便问周仪韶:“周临钰呢?”
周仪韶重重叹了一声:“好几日没见过人影了,已经报过信了,也没见过来,可怜祖母临终前还叫着他的名字,要知道我们这几个从小到大,祖母最宠爱的就是他,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大孙子,哪想如今……”
她擦了一下眼泪,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灵堂,没有再说下去。
也不知道吴氏说出“救”这一个字的时候,到底是只念着长子周昌,还是也包含了她自己,若她已经知道是自己最疼的周临钰害了她,又会作何感想。
这个问题,只有已经去了的吴氏自己才知道了,旁人除了无尽叹息也不适合在灵堂前说出来。
这会儿安安已经渐渐停止了哭泣,又有杨氏在那里哄她,沈莲岫也就放心了,便让周仪韶继续去灵前,她则是回了周仪韶那里。
家里出了大事,珠儿半夜被叫起来之后再回来,也并没有再睡觉,而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和婢子一起玩翻花绳,早前周仪韶就和她说过沈莲岫应该会来,让她好好招待她,一听见有人进来了,她知道是沈莲岫,便着急忙慌地跑出去迎她。
“舅母!”珠儿拉着沈莲岫进门,想对着她笑一笑,可是毕竟吴氏没了,笑出来不大合适,便抿了抿嘴。
沈莲岫摸摸珠儿的头,还是像珠儿小时候那样和她说话,细声细语道:“离天亮还早,珠儿还是去睡一会儿,否则明日会累的,等安安妹妹回来了,让她和你一块儿睡。”
珠儿立刻答应了,沈莲岫和婢子一同安顿好了珠儿睡下,珠儿一躺下很快就睡熟了。
沈莲岫也没去其他地方,而是坐在内室里面等着,没过多久,周临锦便抱着安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