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陶南烛      更新:2025-10-18 14:42      字数:3121
  而后他同其他人一起,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被吓哭的孩子们。
  等孩子们都冷静下来后,陶振将视线重新投向电视屏幕,准备换回体育频道。
  “刚才的比赛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换回去看看谁赢了……”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卡了壳,如同被雷击中,身体瞬间僵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上一段戏已经唱完了,此刻是一个身段窈窕玲珑、妆容精致、水袖轻扬如流云般的青衣,正踩着密集的锣鼓点,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顾盼生辉。
  姜禾顺着望过去,在看清屏幕的瞬间,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陶振的胳膊,指尖掐得他生疼。
  “那……那……那个人是……”姜禾的声音都变了调。
  “陶、陶华?!”陶振艰难地吐出妹妹的名字,声音干涩。
  虽然浓墨重彩的戏妆覆盖了大半张脸,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顾盼间的神韵,尤其是那开腔时独特清亮的嗓音……不是陶华还能是谁?!
  客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孩子们疑惑地望向大人,不懂他们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电视机里那穿透力极强的唱腔,此刻像针一样扎在陶振和姜禾的神经上。
  所有人都懵了。
  陶华?她不是找了份工作,留在了北城当起了律师么?
  怎么……怎么一转眼,跑到《梨园春》的舞台上唱戏去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面无人色的陶振和姜禾身上。
  陶振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气从脚底板“嗖”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头皮阵阵发麻,大夏天的,后背却被冷汗浸透了。
  他和姜禾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恐惧:绝对!绝对不能让爸妈知道!
  第29章
  陶冠泽老爷子是出了名的老派,对子女的期望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戏子”行当有着根深蒂固的轻视。
  陈逸凝虽然开明些,但也一直为女儿能当律师而倍感欣慰和骄傲,逢人便夸女儿有出息。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引以为傲的小女儿“不务正业”地跑去唱戏,还上了电视……那后果,陶振简直不敢想……
  王兰问:“陶叔和陈姨呢?”
  堪称“包打听”的单言时刻掌握着胡同里所有人的动向,她言简意赅:“陈姨在院子里跟舒姨学钩针呢,我爸和陶叔去社区活动室下棋了,没个把小时回不来。”
  “还好还好,他们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众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些。
  陶振狠狠按下电源键,关掉电视,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同样脸色发白的姜禾,又环视了一圈同样很是担忧的邻居们,恳求道:“各位,帮帮忙,这事儿千万千万捂住了。”
  众人纷纷点头:“绝对守口如瓶。”
  这个原本悠闲的午后,因为一个意外的频道和一张熟悉的脸,骤然变得紧张刺激起来。
  陶华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和陶家二老的平静生活,悬于一线。
  当天晚饭后,碗碟刚刚撤下,空气中还残留着红烧肉的香气。
  陶冠泽习惯性地起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堂屋那台陶振中奖后买来的新彩电。
  他有每日看新闻联播的习惯,这个点儿正正好,快要开始了。
  “爸!”陶振一个箭步上前,身体微妙地挡在电视机前,脸上堆起略显僵硬的笑,“那个……今儿别看了吧?您看看欣迎和乐迎。”
  他指了指在绒毯上的双胞胎:“她俩困了,开电视影响她们睡觉。”
  陈逸凝狐疑地看了看两个小孙女:陶乐迎正“啊啊”叫着,试图把布娃娃塞姐姐嘴里,陶欣迎则皱着眉,努力推开妹妹的手——哪有一丁点儿困意?
  姜禾干咳了一声,解释道:“姐妹俩今天精神头太好了,电视一开,该更兴奋了,一会儿哄睡怕是难……”
  陶冠泽挑眉:“你把她们抱回你们屋睡去吧,我声音就开一格。”
  “不行不行。”陶振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们精着呢!知道爷爷奶奶在外头,肯定闹着要出来,哄都哄不住。”
  陶冠泽皱了皱眉,觉得儿子今天格外啰嗦:“那我回屋看。”
  屋里那台是之前的旧电视,陶冠泽不舍得扔,这不,就派上了用场了。
  他说着就要往自己卧室走。
  “别!”陶振的声音都急得拔高了半度,引得姜禾紧张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那……那台旧电视显像管老化了,画面闪得厉害,特别伤眼睛,您二老这岁数,视力多金贵啊,可不能看。”他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很能体现他的“孝心”。
  陶冠泽和陈逸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大大的问号。
  陈逸凝道:“我们又不是一次两次看了,没感觉画面闪啊。”
  陶振回:“你们那是看习惯了,所以才没感觉。”
  姜禾急中生智,一把抱起离她最近的陶欣迎,小家伙不满地“嗯”了一声。
  “她们俩……”姜禾将怀里的大女儿放到陈逸凝怀里,又看看地上爬向爷爷的乐迎,“她们俩今天特别黏人,就想跟爷爷奶奶一起睡。”
  她捏捏大女儿的小脸,陶欣迎一脸茫然地看着妈妈。
  陶冠泽和陈逸凝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弄得哭笑不得。
  看着媳妇怀里一脸懵懂的大孙女,再看看地上已经抱住自己腿的小孙女,陶冠泽心一软:“行吧行吧,今晚不看就不看,陪孙女们玩会儿。”
  陶振和姜禾悄悄松了口气,第一晚,惊险过关。
  第二天是周日,阳光大好。
  陶振起了个大早,比上班还积极,他看着准备要打开电视的陶冠泽,怂恿道:“爸,今儿天气好,您那些老棋友,就是张叔他们,肯定都在社区活动室里‘杀’得昏天黑地呢,您不去指导指导?”
  说着,他给陶冠泽递上那副磨得发亮的象棋。
  陶冠泽被说得有点心动,接过棋盘:“嗯,我去跟他们切磋切磋。”
  “妈。”陶振又转向陈逸凝,“您昨天不是说舒姨新学了个‘孔雀开屏’的毛线花样,漂亮得不得了?您接着去学学?我和姜禾在家看娃,您放心去。”
  姜禾请秦思偷偷跟舒美英透过气了,只要是陈逸凝去,绝对不能开电视。
  陈逸凝也惦记着昨天学了一半的新花样:“那行,我去美英那儿坐坐。”
  等二老一出门,陶振立刻招呼陶忠:“快快快,搭把手。”
  两人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把客厅那台大彩电和卧室那台小电视,一个个抬起来,吭哧吭哧搬进了狭窄阴暗的储藏间,还特意找了个旧床单,盖了个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两人已是满头大汗,相视苦笑。
  陶冠泽和陈逸凝回来后,一眼便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咦?家里的电视呢?”陈逸凝问。
  陶振一脸沉痛:“别提了……电视下午突然就没影儿了,刺啦刺啦地响,还冒了股白烟!吓死人了……”
  “我赶紧叫了维修的人拉走修了,师傅说,这毛病大,得修好些日子呢。” 他编得煞有介事。
  陶冠泽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看着那空荡荡的桌子,半信半疑:“两台都坏了?这么巧?”
  “可不是嘛,流年不利。”陶振一脸懊恼,“我当时看客厅的坏了,就想着把你们俩屋里的电视搬出来,即便屏幕不好,但也能偶尔看看,谁知道死活打不开。”
  姜禾接话:“您二老这几天就委屈委屈,看看书,写写字,养养精神。”
  陈逸凝撇撇嘴,嘟囔着:“没电视看,总觉得少了点啥……”
  她习惯了电视里不管演点啥都当个背景音,这下突然没了,心里头就像缺了一块,空得慌。
  但电视修不好也没辙,抱怨归抱怨,想看也还是看不了的。
  周一清晨,家里又恢复了工作日的节奏。
  陶振、姜禾、陶忠各自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上班。
  陶冠泽也拎起他的旧公文包,要去学校。
  家里只剩下陈逸凝和两个小孙女。
  陶振临出门前,状似随意地问:“妈,今天天气不错,您就在家带着欣迎、乐迎玩吧?院子里晒晒太阳挺好。”
  陈逸凝正麻利地给两个小丫头放在婴儿车里,头也没抬,声音干脆:“在家待着多闷得慌,我推她们出去透透气,顺道去美英家串串门,跟她唠唠嗑。”
  她说着,利索地拿起挂在门后的草帽给自己戴上。
  陶振:“哦,行,出去转转好……那……您那钩针的活计儿不带着织会儿?”
  陈逸凝闻言,停下动作,抬起右手,对着门口透进来的晨光展示了一下微微发红的指尖:“连着打了两天,手指头都快磨出茧子了,今天可得歇歇。”
  陶振干巴巴地点点头:“……哦,也是,那您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