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
陶南烛 更新:2025-10-18 14:42 字数:3102
他有些担心,不打毛线可以,舒姨可千万得扛住了,不能开电视啊……
他强作镇定地出门,和姜禾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傍晚,两人一刻也不敢耽误,飞速回家。
推开门,只见陈逸凝正坐在小凳子上,耐心地用小勺给并排坐着的欣迎和乐迎喂苹果泥,两个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陶冠泽则安然地坐在在椅子上看报纸,一切如常。
陶振努力稳住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一边逗弄女儿,一边试探地问:“妈,今天在舒姨家玩得挺好吧?”
陈逸凝头也没抬,专注地刮着碗里最后一点果泥:“嗯,挺好。在她那小院里坐了坐,喝喝茶,聊聊天,看看她新养的那几盆月季花,开得是挺水灵。”
她顺手给乐迎擦了擦嘴角的果渍。
陶振点点头,又问陶冠泽:“爸今天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吧?”
“什么事?”陶冠泽觉得儿子今天怪怪的,反问道。
陶振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事就好……”
陶振和姜禾偷偷对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警报暂时解除。
周二晚饭后,又到了看新闻联播的时间,陶冠泽放下筷子,问陶振:“那电视……还没信儿?”
陶振正给欣迎擦嘴,闻言立刻摇头:“没呢……我今儿下班特意去问了……师傅说零件不好找,还得等,急不来……”
陶冠泽“嗯”了一声,没再多问,拿起当天的报纸坐到了灯下。
有陶振和姜禾看孩子,陈逸凝收拾完餐桌和厨房,一时竟不知该干点什么好,空落落地在桌边凳子上坐下。
陶忠看出来她有些无聊,便进屋把陶华之前寄来的那盒彩笔和一叠白纸拿出来了。
“没电视看,怪没意思的。” 陶忠把纸笔放在母亲面前,自己也拉开凳子坐下。
“正好我们矿工会搞了个‘安全生产’主题的绘画比赛,奖品还挺实惠。咱在家也画着玩玩?权当解闷儿,万一画好了送去,说不定真能得个暖水瓶啥的奖品呢!” 他笑着提议。
陶忠知道母亲年轻时曾给村里画过黑板报,心里一直藏着点儿对“画”的念想。
陈逸凝看着簇新的纸笔,眼睛亮了一下。
反正闲来无事,她便没拒绝,拿起画笔,开始构思。
陶忠性子急,已经埋头画开了。
既然是“安全生产”主题,他便想画一个戴着安全帽和矿灯的矿工头像,旁边最好再配上“安全第一”四个大字。
可惜手上功夫实在有限,安全帽画得像个歪瓜,矿灯位置也不对,矿工的脸更是比例失调,线条歪歪扭扭。
陶忠有点儿懊恼,干脆把“安全第一”四个字写得又大又醒目,还认认真真用鲜红的彩笔把字涂得满满当当,透着一股子朴拙却不容忽视的警示意味。
“奶奶画!” 小欣迎不知何时被姜禾抱着凑了过来,小手指着陈逸凝的纸。
姜禾看着婆婆的笔下,眼睛一亮:“妈,您画得真好!这线条,这构图……真好看!”
陈逸凝画的是几个矿工,他们戴着安全帽,穿着沾满煤灰的工装,身后是深邃黝黑的矿洞入口。
每个人的姿态都不一样,有的扛着工具,有的正回头说着什么,虽然只是草稿,但人物的轮廓和神态已然有了几分神韵。
陶振也抱着陶乐迎凑过来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妈,您这艺术天赋藏得可够深的啊,瞧瞧这矿工的神态,比我们矿宣传栏上贴的那些都精神!”
陈逸凝被儿子媳妇一左一右夸得脸上发热,耳根子都泛红了。
她抿着嘴想压住笑意,可那嘴角却像不受控制似的,一点点地向上弯起,最终绽开了一个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陶冠泽从报纸上方抬眼望过来,看着老伴儿舒展的笑颜和孩子们围拢的热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周三晚上,电视当然依然是没有“修好”。
陶冠泽在桌前铺开宣纸,研墨执笔,凝神静气地写毛笔字。
陈逸凝则继续她的“大作”。
“嗯,这‘宁静致远’四个字,笔锋遒劲,结构稳当,爸,您这字是越写越好了!” 陶振凑过去真心实意地夸赞。
陶冠泽捋着不存在的胡须,颇为自得。
陈逸凝也凑过去瞧了眼,提了个要求:“一会儿你帮我在画上写几个字吧。”
媳妇儿开口了,陶冠泽自然不会拒绝。
老两口一个写字一个画画,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陶振和姜禾看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时间一晃到了周末。
过了几天没有电视的生活,似乎也习惯了。
吃完饭,陶冠泽准备去遛弯儿,活动活动筋骨,还非要拉着陈逸凝一起:“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吧,你都连着好几天画那画儿了,今天就别画了。”
陈逸凝捏捏自己的肩膀,几天的伏案,身体确实有点不得劲儿了,跟着去溜达溜达也好。
两人路过胡同口的小卖部,那边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和人群的笑闹声。
小卖部门口支着个小桌,几个街坊正围在一起,看桌上店主人老李头的那台小彩电。
陈逸凝脚步一顿,鼻子嗅了嗅:“老李头又在煮五香毛豆?味儿真香啊……”
她说着就往小卖部走。
“哎!” 陶冠泽一把拉住她,习惯性地唠叨,“刚吃完饭没多久?又嘴馋?大晚上的,吃这些零嘴儿积食,对胃不好,走走走,回家。”
陈逸凝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我就进去看看,闻闻味儿解解馋还不行?你就当……就当陪我进去看电视了,我听着那节目还挺热闹的。”
她不顾老伴儿的阻拦,径直走了过去。
“哎!你……” 陶冠泽无奈,只好跟过去。
老李头热情地招呼:“你们遛弯儿呢?来坐坐不?这电视可好看呢。”
“我们老远就瞧见你这里人多……”陈逸凝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眼睛不断看向小卖部门口那个煤球炉,上面的小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
陶冠泽皱着眉站在她身后,本想继续唠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电视吸引。
刚巧,电视节目偏偏正是《梨园春》。
老李头是个话痨,边看电视边点评:“哎哟,瞧这扮相,这身段!啧啧……诶?老陶……”
他突然指着屏幕,凑近了些:“您二位快看看,台上这位……这位……看着咋那么眼熟呢?这眉眼、身段,怎么越看越像您家陶华啊?
“上次您家双胞胎满月宴,她不是还唱了一段助兴吗?那嗓子,亮堂,跟这个味儿还挺像的。”
陶冠泽本来只是随意看着,听老李头这么一说,心头猛地一跳。
他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浓墨重彩的身影。
那眉眼轮廓……那偶尔一瞥的神韵……虽然隔着油彩,但那熟悉感像冰冷的蛇一样缠绕上来,越缠越紧。
陶冠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老张就坐在旁边,注意到了陶冠泽脸色不好,便道:“哎呀,人家陶华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已经成为大律师了,哪会出现在电视节目上啊……”
“不是,我就是看着像嘛……”老李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突然感觉气氛不对。
一扭头,只见陶冠泽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电视屏幕,陈逸凝也一脸震惊,张着嘴说不出话。
老李头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讪讪地住了嘴,尴尬地搓着手:“呃……那个……我……我看错了,是瞎说的……”
电视里,那位酷似陶华的花旦正唱到高亢处,声音清亮,身段灵活。
陶冠泽和陈逸凝却像两尊石像。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
而后,陶冠泽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卖部。
陈逸凝也起身,对邻居们点点头,追了出去。
陶冠泽和陈逸凝如同两座移动的冰山,回到家中,低气压瞬间冻结了空气。
厅堂里,正在逗弄双胞胎的陶忠、陶振和姜禾,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吗?”陶振问道。
陶冠泽没理他,径直走到堂屋角落那部拨盘电话旁,用力拨动着沉重的号码盘。
陶华留在北城后,与朋友一起合租了个房子,把那里的座机号跟家里说过。
在等待的这个空挡里,陈逸凝低声跟三个孩子解释:“你妹妹她……”
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接通了:“喂?哪位?”
“你在哪呢?” 陶冠泽的声音里压抑着风暴。
“爸?” 陶华明显愣了一下,她能听出来父亲语气不好,“我在住的地方啊,还能在哪?最近工作太忙,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