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打电话过来？”“不是说想我了吗？”她夹着手机，顺手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瓶气泡水。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倦意后的放松。
  “是吗？”电话里的人装傻，“手机放口袋不小心碰到了。”lia失笑。她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回答：“知道了，我也想你。”引来对面人低低的笑声。
  气泡在喉咙炸开，带来短暂的清爽。她又灌了几口，才把瓶子放到桌上。两人闲聊几句，权至龙也到了宿舍。“早点收拾一下休息吧。”他道，“过两天还要飞长途。”
  “还好啦。”她笑笑，正要换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忽然——胃里像被尖锐的东西狠狠绞住。“……！”
  她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几乎本能地前倾，手紧紧捂住腹部。眉心拧成一团，冷汗在额角瞬间渗出。“怎么了？”电话那头立刻警觉。
  lia张了张口，声音却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没事……可能、是肠胃……”
  话音还没落下，一阵强烈的眩晕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的呼吸急促而浅，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lia？——”顾不上回话，明明想要坐稳，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下一瞬，耳边嗡鸣大作，天地骤然倾斜。身体重重失去支撑，眼前的天花板与地面急速错位，桌角、椅脚、散落的光影一起掠过她的视野。
  耳边的声音迅速远去，权至龙焦急的声音彻底淹没在黑暗里。伴随着“啪”的一声闷响，手机滑落在地，通话界面孤零零地闪着微光。——彻底失去意识。
  第124章
  黑暗里，耳边仿佛有车轮急促碾过地面的声响。颠簸一阵阵袭来，她被晃得几乎喘不上气。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急切，却又像隔着很远的距离，内容听不真切。
  她竭力想睁眼，可眼皮沉得像铅坠。短暂的缝隙里，只看见白炽灯刺眼的光影在头顶一闪一闪地掠过。手背骤然一凉，针管扎入，血液倒灌般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
  喉咙深处泛起酸涩的涌动，她想开口，问问自己究竟在哪，却只吐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保持清醒，听得到吗？”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努力回应，
  舌头像被黏住，声音卡在喉间。再睁开眼时，周遭已是一片刺目的白。消毒水混合着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胃里一阵阵痉挛。有人按住她的肩膀，
  另一只手将冰冷的管子探入她的喉咙。她本能地想抗拒，却被死死压制。“不要动，配合一下。”冷静的嗓音响起，像见惯了这样的挣扎，手下的动作毫不留情。
  管子粗暴地滑过喉咙，插进食管。五脏六腑像被突如其来的异物生生划开，她疼得眼前发黑，却没法再度昏死过去。气息被堵在胸腔，她本能地去呼吸，
  呼吸之间却立刻有剧痛沿四肢百骸绽开。身体对疼痛的应对早于意识。她拼命扭动，
  想把那根管子拔出体内，想对抗牢牢压制她手脚的力量。挣扎之间，她恍惚听到有人在说，“插好了”。
  几乎是同时，冰凉的液体灌入胃里，迅速撑开原本绞紧的腔体，像要把内脏生生撑裂。紧接着，抽吸的力量猛然袭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胃壁里翻搅，将所有东西连同胃酸一股脑扯上来。
  呕吐的冲动反射一般疯狂涌动，酸水、苦涩和窒息交织，喉咙被火烧般灼痛。她拼命想呼吸，却只在鼻腔和口腔之间呛出更多液体。
  泪水模糊了视线，顺着眼角横流。唾液、胃液、鼻涕混杂着涌出，整个人像被掏空、又被反复塞满。她想喊停，可喉咙里只剩下呛咳与呕吐声。
  意识一度浑浊，她却又异常清醒地感知自己此刻的处境——像牲畜一样。毫无尊严。
  灌入、抽吸，周而复始。痛苦似乎没有尽头。她的力气一点点流失，像摊开、融化的烂肉，被动承受所有感官上的折磨。
  世界在剧烈的疼痛里不断远去，终于她的意识再次被黑暗吞没。……深夜的急诊是什么样的。
  权至龙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拨通急救电话的，也记不清司机是怎么掉头把车开到医院的。恐惧像突如其来的潮水，漫上来，没过头顶，让人无法呼吸。
  身体和精神仿佛被切割成两半。他能清晰地听见里面断续的声响：呕吐、咳嗽、无法抑制的痛苦呜咽、甚至尖锐叫喊，与医护冷静而急促的喝止声交织在一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牵引到那扇薄薄的门后。他大概是在做梦。否则，她又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她从来都是冷静、不动声色。可那的确是她。
  他从没有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痛苦到连仅剩的人之尊严都无法维持的，是她。
  那声音像钩子般嵌进他的神经，让他几乎同时感受到同样的撕裂。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跟随那些呜咽和尖叫，仿佛有一根虚幻的管子也插进了自己的胃里，不停翻搅、撕扯。
  他猛地冲到角落，对着半人高的垃圾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扇门后的人不是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意识像被困在一种诡异的真空里，仿佛什么都想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他茫然地走回原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医护、病人、家属……脚步声在走廊里杂乱交错，唯有他始终停在原地。恍惚间似乎有人认出了他，但只是短暂的停顿，随即便匆匆离去。无人在意。
  这里是时间的炼狱。病人们在无尽的疼痛中体会时间的轮回，可家属却不得不祈祷他们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如果神能听见，这些生命会怎样乞求？
  ——“神啊，请让我家人多活一会儿。”——“神啊，我太痛了，请让我死去。”可这里没有神迹。疼痛和失去都无法被赦免。
  谁的亲人、爱人、朋友……生死之下，众生平等。不知过了多久，红色指示灯熄灭，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医生摘下口罩，目光扫过走廊，落在呆立墙边的人身上。
  刚经历一场急救，他的眼神里有同等的疲惫——那是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情况稳定了，幸亏送得及时。我们做了洗胃和对症处理，患者现在还在昏睡，需要继续观察。”
  权至龙下意识点头，嗓音发紧：“她怎么会……？”医生大概是认出了他，只低声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走廊里已有三三两两的视线投来。“……嗯。”*问诊室内。
  医生先抬眼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直系亲属能联系到吗？”
  “……”权至龙喉结微微滚动，顿了顿才道：“我是她男朋友。她家人不在韩国。”
  医生点点头，在病例上记了什么，才接着说：“我们在她体内检测到镇静类药物，剂量不小。请问她有精神科用药史吗？还是可能误服？”镇静药物……
  权至龙脑子轰地一声，几乎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话。
  “严格来说，剂量并不算极端大。但她体重太轻，又明显长期处于疲劳状态，药效被放大了，反应比普通人严重。幸亏送得及时，否则后果很难说。”
  公众人物服用这类药物并不奇怪。很多外表如常的艺人，背地里都有严重的抑郁问题。医生本能地往这个方向猜测。
  “……她没有精神科用药史。”权至龙摇头否认。医生的笔尖在病例上顿了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判断真伪。
  “如果药物来源不明，我们建议报警备案。对患者本人也是一种保护。”报警……权至龙指尖骤然收紧，薄薄一层冷汗在掌心里渗开。
  刚刚还混沌的大脑因这两个字而骤然清明，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一种可能。如果是他……如果是因为他……他无法迫使自己深思。
  大脑仿佛本能地抵触那一种可能，哪怕仅仅只是这样的猜测都让他无法呼吸。喉咙像被什么死死卡住，半晌才艰难开口：“我……知道了。”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医生冷静地合上记录本，摇摇头：“她现在刚洗胃出来，还不能马上探视。我们需要持续监护，等生命体征稳定后再转入vip单间。”
  他自然也不会蠢到去问公众人物，要不要住普通病房。“大概多久…才能稳定呢？”“24小时内吧。”……很快，宝珩带着公关部的人匆匆赶到。
  半夜接到司机电话，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下一秒便惊出一身冷汗。权至龙的电话打不通。等她终于在楼梯间找到他的时候，焦急之下责备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就那么失魂落魄地坐在昏暗的楼道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和阴影生长在一起。叫他也没什么反应，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可偏偏还记得避开人群。
  失焦的视线落在宝珩脸上，几秒后，终于意识到来人是谁。“……都是因为我。”他说。像是抽离了所有情绪，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脑中也只有这一个念头。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别想这么多，先回去睡一觉。”宝珩伸手拍他的肩，不知该如何开解，“后面的事公司会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