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的人已经前去封锁消息。他们介入的时间虽然很早，但现场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看到权至龙，要一一确认、打点一二。
  权至龙摇头，视线落在地上，又恢复成刚才的姿势。仿佛说完那句话，就再也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宝珩沉默片刻。
  “不回去的话，就去车上等吧。如果被人看到，只会让她处境更糟。”药物过量，他再以这副面孔逗留在医院……闻风而来的媒体只会撕碎病床上的lia。
  这话终于触动了他的神经。权至龙缓慢眨了一下眼，像是终于从某种恍惚里回过神来。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身体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变得僵硬麻木，他勉强撑着膝盖起身，半晌，沉默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第125章
  lia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最先感受到的，是从喉咙深处蔓延开的钝痛。那不是幻觉。粗硬的管子划过的地方留下成片的灼烧感，从食道一直到胃部，
  每一次吞咽、呼吸都会带来一阵刺痛。失焦的视线逐渐聚拢，她看见床边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夏青……”她张嘴试图发出声音，
  喉咙里只传来沙哑的模糊音节，伴随着强烈的刺痛，让她立刻又闭了嘴。夏青听见动静，整个人从床边弹起。
  六点多她接到权至龙的电话，当即吓得整个人都清醒，草草换了身衣服就赶来了医院。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边应声，手忙脚乱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感觉怎么样？”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lia动了动唇，艰难挤出几个字：“我…怎么了？”喉咙撕裂般的痛让她眉心蹙起。夏青咬住下唇，
  眼泪又险些涌出来，犹豫片刻才开口：“……药物中毒。医生说你是被送来得及时，才……没出大事。”lia呼吸一滞，脑海里浮现出断裂的片段。
  药物中毒？大概是后遗症，她的思维变得很迟缓，不过回忆几秒，大脑深处就传来一阵钝痛。
  很快，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率先走近，宝珩和两名警员也紧跟着一同走了进来。医生迅速做了例行检查，确认她身体无碍，转身向警员交代：“病人刚苏醒，
  不要刺激她。嗓子因为插过喉管，暂时发不出声音，最好少说话，多休息。”警员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点点头。夏青听闻她身体无碍，悄悄松了口气。
  见警察似乎要询问什么，她看了一眼宝珩，上前一步轻轻摸了摸lia的头道：“我先出去，有什么随时找我。”
  说着，她晃了晃手机，直到lia缓缓点头，才跟着医生一起走出病房。
  房间里没有闲杂人等，为首一名警员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对宝珩道：“患者已经清醒，我们需要做一些基本确认。”
  宝珩点头，扶着lia半倚在枕上，从包里取出纸笔递给她：“这位是郑警官，他们需要做一些调查，如实答复就好。”lia点点头。“lia
  xi，我们需要确认几个情况。首先，您本人是否有精神科用药史？”lia缓缓摇头。“您是否清楚这些镇静药物的来源？是误服，还是……”
  lia沉默片刻，又摇头。她的反应变得很迟钝，简单的话需要花好几分钟去理解，然后才能做出答复。宝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轻拍拍她的肩：“没事，慢慢来。”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我们查到一个月前，您在麻浦警署留下过备案，说收到威胁贺卡。您认为这次的药物中毒，和那次事件是否有关联？”
  lia呆呆思考了几秒，然后下意识抬头看了宝珩一眼。那是本能的动作。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宝珩反应过来了。她礼貌地插话：
  “郑警官，我们理解警方的职责，会全力配合调查。”“但这次的事件无论结果如何，还请严格保密。若消息外泄，对她本人以及公司形象都会造成二次伤害。”
  郑警官沉默片刻：“我们会按程序办案，但在对外公开的环节，会注意分寸。”宝珩对lia点点头。警局那边她也已经派人去打点了，这么说也不过是再求个安心。
  lia迟疑片刻，在纸上写下：不确定。小区有监控。那桩事件过去太久，期间她并没有再收到类似的贺卡，无论如何也很难将两个事情联系到一起。
  下意识地，她不想将事情牵扯到那封贺卡上。可除此之外，她并未和人发生矛盾，又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她住的小区监控24小时无死角覆盖。
  如果能查到她回去之前有谁进入家里，问题或许便迎刃而解。郑警官点头，起身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今天先到这里。等我们调取监控，会再联系您。请务必好好休息。”
  “这期间如果想起什么，可以随时通知我们。”lia点头。等警员走后，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滴答的声音。
  lia这才转头看向宝珩。笔在纸上停顿了许久，才写下：欧巴呢？她还记得自己出事时正在和他通话。
  “他整晚都没走，一直等在车里，直到你转进普通病房才离开。”宝珩无奈。铁打的身体也不是这么造的。可见他那副样子，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由着他去了。
  lia指尖一紧，笔停在半空，半天没有再落下去。她的脑子很混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警员的问话让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那股不安甚至盖过了身体的疼痛。她在惧怕那一种可能性。
  宝珩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按住纸本：“别想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公司会处理。”“担心的话，给他打个电话吧。”
  也不知道那家伙今天是怎么熬过行程的。lia怔了怔，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纸笔，慢慢取过放在床边的手机。宝珩识趣地离开病房，给她留出空间。
  屏幕冰冷的触感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她犹豫了很久，才划开通讯录，点下那个熟悉的名字。嘟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lia？”
  权志龙的声音低哑，透着疲惫。夹杂着片刻的喜悦，很快又沉寂。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发声，对面飞快意识到她的状况。“不用说话，很疼吧？”
  lia沉默片刻，轻轻敲了两下听筒。——不疼。电话那头顿了一瞬。像是努力在控制情绪，他压低了呼吸。“晚上我去看你好吗，好好休息。”
  lia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轻轻敲了一下听筒。——好。她不想说不用来了，她很好。她很不好。她很不安。她需要立刻见到他。*
  白天里，陆续有人来看她。亲近的人诸如teddy、kush，大多知道内情，比起难过，他们看起来更多是愤怒。
  kush眼睛红得像三天没睡个好觉，看到她躺在病床上，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也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看吧，我就说平时要多吃点吧。”
  lia被他逗笑，下一秒肺部骤然疼痛，笑意在脸上扭曲成奇怪的表情。
  她本就瘦，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洗胃留下的虚弱更让她脸色惨白，这会儿看起来实在很狼狈。“但是你变胖了。”她在本子上写完递给kush。
  kush看完立刻从床边跳起：“谁胖了！”他是恋爱了。恋爱免不了吃吃喝喝。“真的胖了吗？”他忍不住问。lia坏心地点头。
  kush注意力被转移，怨念地拿起手机，切换前置镜头左看右看。一番动静下来，反倒将她的注意力从身体的不适上转移开。当然，也有让她宁愿独自待着的人。
  比如杨贤石。他在病房里有些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又闲扯了几个话题。lia没法回答，也懒得拿起纸笔，就只以最轻微的点头来回应。
  杨贤石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自己影响病人休息，最后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匆匆离开。其实也不全是区别对待。她的体力变得很差。
  残留的镇静药物和积累的疲惫一次性爆发，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夏青原来准备留在病房里陪她过夜，最后也让她劝走了。
  宝珩安排了24小时的护工陪护，更何况床头就有呼叫铃，有任何情况，她随时可以叫来医生。就这么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后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床头似乎有响动。
  意识还没回笼，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脸侧。熟悉的气味打消了她刚刚升起的警觉，她下意识地依恋着，轻轻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手。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权至龙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窗外的月光斜斜洒入，浅白的光晕落在床头，笼罩着她的脸。靠在他掌心的脸清瘦得厉害，仿佛不过一夜之间就被抽去了血色。
  下巴的线条比记忆中更尖，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脆弱得像会随时碎裂的薄瓷。他贴近时，甚至几乎感受不到她肌肤下的温度。
  白天里无法见到她的空洞情绪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愈发恐慌。恐惧。像是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意识到——她真的会从他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