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破破破      更新:2025-10-18 15:14      字数:3192
  承了黎家的情,自然得要上心。转头班主任就给黎砚回换了位置,更靠前,同桌的成绩也更好。各科老师上课也更愿意叫黎砚回回答问题。
  黎砚回总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被关注,不自在极了。但她说不出什么,所有人,姑姑、老师、其他亲戚长辈,都在跟她讲,她的父母为她付出良多,她该懂得珍惜,该给出回报。可似乎没有人问过她需不需要。
  她的新同桌确实是成绩更好更优秀的一个人,年级数学单科第一,全国奥赛金奖,不管什么难度的数学卷子都能接近满分,早早地拿到了青北降分资格。她平时也不埋头刷题,一张卷子从头翻到尾,只挑两三个题做,过程简单跳跃,结果却准确无误。黎砚回看过她的解题,完全看不懂。
  “好厉害。”黎砚回不由地感慨。
  同桌宋遥瞥她一眼,很小声地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什么?”
  “做题。”
  “做题怎么会有意思呢?”
  “数字是有意义的,你看这两个数独立存在,但它们内里有些无数的联系,就像两个人,站在那里是不相关的两个个体,但总有些人之间有些千丝万缕的牵连和羁绊。你看,数字会说话的。”宋遥不爱说话,偶尔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有时候看起来有点神神叨叨。
  黎砚回侧了侧头,没太理解。
  宋遥却来了兴致,挑了几个题给她,让她慢慢想。那是黎砚回从未见过的题型,却意外地有趣,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
  那几个题她想了一个周,吃饭在想睡觉也在想。但最后也只做出了一个。
  宋遥就给她讲。宋遥的讲法跟老师们不一样,老师们是简单直接的应用,而宋遥会从起源讲到关系讲到哲学讲到美感。她是真的热爱数学,讲起来的时候一反平日的安静,滔滔不绝。那是第一次黎砚回感觉到数学的美,而不是把做题当做是前进的阶梯。
  她又一次感慨:“你好厉害啊,我就做不到。”
  宋遥奇怪地看她一眼,低声道:“数学从不拒绝任何人。”
  黎砚回突然地被震了一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老师们的关照下,黎砚回的成绩不进反退,最低的时候落到过一百名外,后头调整回来也一直在50名外徘徊。她爸妈急得上火,又在周末跑过来。
  一张餐桌,这边是焦虑的父母,另一边是淡漠的黎砚回。三姑无措地坐在桌角,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你有分析过原因吗?”黎永锋沉声问道。
  “大概。”黎砚回微微侧过头,盯着桌角的一根毛刺。
  黎永锋皱起眉头敲敲桌子:“什么叫大概啊?”
  黎砚回回过头,突然地直视他,开口道:“我的上限就在这里了。”这话黎砚回以前也说过。
  也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黎永锋和张颂华都不喜欢这样没志气的话,皱紧了眉头,依靠着多年的教育经验,把责备硬生生专为鼓励:“要对自己有信心嘛,还有半年,来得及的,再说之前不是考进过30名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有能力进到30名内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黎砚回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相似的对话以前好像也发生过,但他们好像都不记得。
  这场对话终是以夫妻两个的激励结束。
  他们两个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如同过客。黎砚回有时候庆幸,幸好他们都有离不开的工作,幸好他们只是偶尔来关注结果。
  第30章
  黎砚回的成绩摇摇晃晃,忽上忽下,她的父母的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
  鼓励也好,责难也好,温言也好,训斥也好。黎砚回低下头,沉默以对。
  她的父母又一次求助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一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黎砚回,选择了劝慰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得给孩子一些空间,要知道,物极必反啊……”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呢。
  返程前,张颂华试着跟黎砚回聊一聊。她敲了敲黎砚回的房门,坐到她的身边。
  黎砚回没抬头,只是顿了顿笔,又继续写。
  “砚回,妈妈跟你聊一聊好不好?”张颂华顺手给黎砚回理了理衣领,声音轻轻的。
  黎砚回停下笔,抬头看她。
  张颂华也看她。她们其实长得很相像,一看就是亲母女。她斟酌着道:“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的。”黎砚回应道。
  “有关系好的朋友吗?”
  “……有。”宋遥或许能算一个。
  “累吗?压力大吗?能睡好吗?”
  “还好吧。”
  张颂华张了张嘴,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她的学生,她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是老师说给学生的,却不是母亲说给女儿的。而她很久以前就已经不知道黎砚回在想什么了。她猛然意识到,她的孩子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长到了这么大。她迟疑了,这一刻突然翻涌起来的莫名情绪叫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词句在舌尖徘徊,编织了一半又收回,辗转几回问出口的却又是模糊不清的问句:“你怎么想呢?”
  “什么怎么想?”黎砚回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的妈妈向来利落干脆,说一不二,少有这般踯躅的时候。
  “青北嘛,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张颂华试探着问。
  黎砚回轻笑了一声,轻到只是从鼻腔里出来的一口气,嘲弄之意淡得几乎听不到,她掩下了情绪,认真地问向张颂华:“青北啊,谁不想呢。可是我有时候也在想,那里到底有什么呢?怎么大家都想去呢?”
  张颂华语塞了一瞬,但很快又组织好了语言:“我也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道理,走到越高的地方,你未来的选择就越多。爸爸妈妈不能帮你一辈子,只能尽量把你送到一个更高的地方。”
  “这样啊。”黎砚回点点头,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又拿起了笔,示意想结束话题了。
  张颂华的话才起了个头,却又被突然结束,一时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皱起眉头,没一会儿又松开,站起身叹了口气,摸了摸黎砚回的头顶,转身往外走。
  “我会努力的。”黎砚回没有回头,笔杆也没有停,声音却清清脆脆地传到了张颂华耳朵里,她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但结果我不能保证。”
  张颂华笑了:“没事,努力过就好了。”
  门又一次阖上。
  规律晃动的笔杆停了。
  骗子。
  拿不到结果的过程毫无意义。
  我知道的。
  高三的这一年过得快也不快。日历一页一页地撕,不知不觉就空了。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黎砚回沐浴在夏日烈阳之下,身边是同龄人脱离苦海的欢呼,这一刻,她却并不感到多么喜悦,她安静地走出教室,穿过广场,穿过兴奋的人潮,一步一步走出学校,每一步都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这一年,她足够努力足够自律,做过的题不计其数,花费的心力难以计量,哪怕她已经认定了自己无法更进一步,却仍是沿着这样的轨道一刻不停歇地走,朝哪里去呢,不知道,只要走下去就行了。
  可是只是埋着头一直走,走不到目的地不是很正常吗?
  看到成绩的时候,黎砚回在想什么呢?她在想,果然如此啊。果然,我只能到这里了。
  那是个对黎砚回来说正常发挥的成绩,却离着那一年青北的分数线差着十余分。区区十几分,天差地别。
  黎永锋的脸都是黑的,他那双锐利的眼眸,落到黎砚回身上似乎带着沉沉的重量,如刀似剑,是审视是丈量是评判。他会突然地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黎砚回看,黎砚回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开口训斥,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他没有,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打量砚回,消化失望和遗憾,再收回眼神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把不甘吐出去。
  黎砚回不声不响,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看上去也是一副受了重创的样子。整个家里气氛沉重极了,愁云笼罩了整个屋子。
  最先回过神的是张颂华,成绩已经定了,志愿却还要考虑呢,时间可不多了。
  夫妻两个又开始吵来吵去,学校、专业、就业方向,每一条都要吵一遍。黎砚回看了两回,就躲回房里去了。在她看来,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区别不大,反正也就是按照爸妈商量好的路子走罢了,留着听他们吵架,不如回去看会儿小说,故事正在高潮呢。
  是的,她看起来一副伤心沮丧的模样,实际上躲在房里用手机看武侠小说,几近乐不思蜀。她有一张纸,夹在一本没人会翻看的旧书里好些年,那上面记录着很多书名,每一本都是赵肆在信里跟她讲过的,她断断续续地记在上头,一直在等着哪一天一口气看完。
  哪怕不再跟赵肆联系,她也依然想去完成曾经想要去做的那些事。
  房门被敲响,张颂华推门进来叫她。她在听到声响的瞬间熄了手机屏幕,用手边的一本摊开的哲学类书籍盖住了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