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6      字数:3257
  爸爸们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开始惶恐而笨拙地向她解释,真诚地向她道歉。他们希望她成为社区里最幸福的小孩,他们不希望因为任何一点差错而被剥夺对她的抚养权。混着恐惧的爱意第一次被传达给她,她的叛逆期就这么过去了。
  李鸢17岁的时候,第一次有人明晃晃地说恨她。
  经她点头才加入这个家的弟弟,一开始总是跟在她后面,带着崇拜的目光仰视着她,好奇地看着她在车库里捣鼓各种小电器,做一些小实验,讨好地要她教自己做。然后这个小男孩刚刚摸到青春期的门槛,在那一天用着还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红着眼眶冲她大喊大叫。
  “我恨你!为什么都是你!他们都想要你!他们躲起来吵架不想让你听见,他们从来不在乎我在不在,不在乎我会不会听见!他们怪我,不怪你!可是明明都是你!都怪你!”
  “我为什么要出生?不爱我为什么要让妈妈生下我?”
  “你为什么要出生?没有你,爸爸一开始就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他根本可以不选择这个家的,都是因为你,你没有跟你妈妈一起去死,他为了你才选择这个家的!都怪你!”
  李筠和慕容延钊分开了。他们谁也不向她解释,只是直接告诉她结果。
  她努力回想,找不到两个人的裂缝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产生的。她想自己明明一直在家,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李筠向慕容延钊提出离婚,带着当了她五年弟弟的李守节走了。她没有挽留,因为在她挽留之前,男孩大大的眼睛里那执拗的恨意让她说不出话。男孩向她说了父亲们缄默背后的原因。
  李守节是李筠的亲生儿子,李筠对他们撒谎了。于是过往一切的“爱”都变了。早早开始的“不忠”回过头来敲碎了记忆里那些反复强调爱意才夯实了基础的美好景象。一切假象坍塌为废墟之后露出的真相丑陋不堪。
  是“爱”吗?慕容鸢在只剩她和慕容延钊的家里,问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李鸢。
  李鸢却不回答,李鸢从不回应任何问题。她站在厚重的入户门边,木无表情地望着前方,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容鸢的存在。
  容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将李鸢的影子从眼前驱离。
  “姐姐!”李守节见按门铃没有用了,干脆直接开口了,“姐姐,你开门吧,我知道你在家!”青年倒没有刻意叫嚷到会扰民的程度,就是那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对她来说尚且十分陌生的低沉男声,依然强烈到不容忽视,试图穿过门板直接侵蚀她的意志。
  容鸢背过身去不再看电子猫眼里映着的青年的影子,她拖着脚步缓缓走向了比格犬的围栏,打开了门。
  幼犬显然受到了冒犯,它对它使出浑身解数,甚至直接开口咆哮,都没能击退不速之客侵犯它家这事十分不满。容鸢开门的时候,十四正焦躁地在围栏里打着转,呜咽与低吼在它喉间交替。
  “十四,过来。”容鸢轻声说。
  比格犬隔了许久,终于在讨厌的声音里又听到熟悉的指令,开心地呜呜叫,后腿一瞪,便转身撞进了容鸢怀中。
  “姐姐,你开开门吧,求求你!”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容鸢只当没听见。她跪坐在围栏前,将自己的感官埋进了幼犬触感丝滑的脑袋上。
  “没事了,没事了。”容鸢喃喃着,左手环着发抖的十四,右手抚摸着十四的身侧。
  十四在容鸢怀里逐渐平静下来,但幼犬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姐姐,求求你,我真的很抱歉,求求你开门,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李守节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十四听了,只在容鸢怀里动了动,换了一个能让自己被抱得更舒服的姿势。
  “十四也听不懂,对不对?”容鸢自言自语道,“我也听不懂。”李守节偏执地恳求,话语里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和那一声声“姐姐”,让他和12年前的少年李守节重叠在一起。伤人的和道歉的都是他,伤人的和道歉的他都是歇斯底里地。
  容鸢不懂,被人忏悔,是这么叫人不痛快的事情吗?
  容鸢鼻腔里充斥着十四毛发里属于小狗的臭味,眼中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第47章
  温氏内部人人都知道,温无缺的秘书是个睁眼瞎,近1000度的近视让黎蓁蓁一旦离了镜片看东西,几乎能达到“人畜不分”的境界。但和黎蓁蓁稍有接触的人又都明白,她能轻易看透人和事物的本质,不用通过物理上的“看清楚”来实现。黎蓁蓁这个人很敏锐,一点也不好惹。
  对此体会最深的其实是她的顶头上司温无缺。温无缺很小就认识黎蓁蓁,两个人关系其实算亲近,温无缺并不会反感黎蓁蓁过问自己的私事,就是这样的场景很少在二人独处时发生————黎蓁蓁与她一向公事公办,不会像唐新词那样,理直气壮打趣温无缺的感情生活。
  黎蓁蓁打小视力就差,父母去外省打工,她和祖父母生活在周边县城里。因为成绩好,高中考来了市区,寄住在城里的远亲家。黎蓁蓁家里没钱,给这个表姨的寄宿费微薄,黎蓁蓁的生存条件也就十分一般,有的吃有的睡,其他自己想办法。但好在这个表姨本身人不坏,也不至于为难她,只是绝对谈不上主动帮衬她。。
  黎蓁蓁一副镜片有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笨重眼镜从小学六年级戴到了高一,她人长大了,镜框挤变形了,镜片随着时间流逝再小心呵护也布满了细小的划痕,还在勉强戴着,因为周围的成年人谁也没有余力给她配第二副————她的度数太高,配最普通的镜片都很贵。于是黎蓁蓁的视力因为没有每年定期去检查,并及时随视力变化更换镜片做矫正干预,变得更差了。
  黎蓁蓁差点把温凝撞到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半瞎子状态。
  温凝和女儿温无缺不一样,比起做温氏的继承人以掌握温氏的上层权力,温氏的资源对她来说不过是实现她个人抱负的手段。所以温凝拿着母亲留下的股份进了温氏,稳坐管理层,但对哥哥温韬,她不争不抢。她参与公关方面的事务更多,并利用手头这个资源优势,在市里成立了扶持贫困女学生的教育基金,范围覆盖到了周边县市,温无缺丝毫不怀疑温凝本来是想往全省甚至全国推广的。
  这个基金针对本市所有公办中学,只要成绩和家庭条件都符合标准的家庭不合格的女学生都可以申请,温凝时不时会和这些学校的行政负责人接触,确保没有不合格的申请人钻空子利用这个基金获利。————基金对提升温氏的社会形象有好处,当时的老头子便默许了。
  黎蓁蓁变形的眼镜被抢的那天遇到的温凝。彼时她班上的班长,自诩天子骄子的一个男生,因为大考成绩下来,自己居然考不赢黎蓁蓁这个貌不惊人的“乡下丫头”,在“哥们儿”的挤兑和怂恿下,抢了黎蓁蓁的眼镜。那个男生抢人眼镜不过是为不在黎蓁蓁面前落了本就没受损的“面子”,抢过来他又愣住了,显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他是那种典型的想作威作福,又自矜自己是优等生,不屑于明目张胆作恶的类型。因为他坏事也做不彻底,被黎蓁蓁眯着眼睛怼了几句,竟恶向胆边生,破罐破摔就真的把她眼镜给掰断了。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区区一副不堪使用的又破又土的眼镜,于黎蓁蓁而言,那却是她当下唯一的出路。
  于是那一天黎蓁蓁的同学们都知道了,黎蓁蓁就算看不见,她咬上你了,就一定会咬死为止。黎蓁蓁打人了,抡起椅子打,追着打。她在走廊上把一个高她一个头的半大男人硬生生打哭了。起哄造成了这起冲突的同学们在旁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一开始还有人以劝架名义试图拉偏架,结果黎蓁蓁逮到就咬,管你伸过来的是什么,这架势镇住了全场,再无人敢轻举妄动。本来嘛,黎蓁蓁也不是过错方。
  黎蓁蓁打完了人摸索着要回去拿书包,差点把正经过这条走廊去行政处找校长的温凝给撞倒了。温凝拽住她的手,确保她们双双站稳了,再定睛一看龇牙咧嘴疯得别具一格的黎蓁蓁,耐心问她发生什么事,又软声问她家长是谁。
  黎蓁蓁说她没有家长,她自己照顾她自己。温凝就笑了,拦住了陪自己参观,这会儿正打算处分黎蓁蓁的校领导,校长也不见了,直接把黎蓁蓁带走。
  温凝给黎蓁蓁带去附近的眼科医院彻彻底底检查了一次视力,配了新的眼镜。温凝为黎蓁蓁挑选了一副新镜框,加上成熟技术制作的超薄镜片,价值足以让过去的黎蓁蓁每年都配上新眼镜。
  黎蓁蓁戴上眼镜,世界在她眼中清明了,眼镜盒里的发票也清晰了,她被价格惊到,当场表示受之有愧。温凝却说,那是借她的,黎蓁蓁以后都要还,自己照顾自己来还。温凝和温无缺不一样,笑容天生富有亲和力,声音柔和、语气沉稳,说话也有很强的说服力。
  温无缺知道,她妈和黎蓁蓁是一类人,只是温凝的命没有黎蓁蓁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