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作者:
小金井吉法师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194
温无缺收回思绪,转回脸来,视线再度落在电脑屏幕上。她挑了很久,这是最后一批候选图鉴了。
给容鸢挑戒指,真不比给容鸢挑礼物简单,仿生人不会太计较她送的锯子、凿子多少钱,但显然很在意她在别的地方有没有挥金如土。温无缺也就不能闭眼挑最贵的。
温无缺快把电脑屏幕盯出火星子了,两个小时下来,也还没有把最后一批备选戒指的范围缩小到个位数,只能揉揉眉心,合上了电脑。
“这个大箱子哪儿来的?”
刚下班回来的人,站在玄关处,一边脱衣服,一边观察着她放在十四的围栏边,显眼处的大箱子,好奇地问。
“你今天下班还挺早,刚好踩着零点。”温无缺放下左腕,走到箱子边,一手支在箱子上,一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我的大老板,你现在可以体验一下,在圣诞节到来的瞬间,拆你的圣诞礼物了。”
“哦对,时间到了,”容鸢挂好脱下来的羊绒大衣,瞥了眼床头靠着的墙上的挂钟,才走了过来,一把将温无缺抱进怀里,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温无缺脸埋在人胸前眨了眨眼,调笑道,“怎么突然这么热情,想我了吗?”
“嗯,想。”容鸢松开她,面无表情地说。
“今晚人太多了,累着了?”温无缺回忆起黎蓁蓁发来的照片里,餐厅里座无虚席的景象,于是确认道。话说回来,自己还没跟她说,和黎蓁蓁认识的事,
“餐厅还行吧,早有准备,大家都配合得很好。”容鸢说罢,罕见地苦笑了一下,说,“我刚才,坐在车里,和人从量子力学,聊到了更高纬度的生命是否在影响地球上发生的一切。”
这话乍一听是说科学,实际上更像是某种科幻小说。
“你给你阿爸打电话了?”温无缺反应过来了,于是问她。
根据时差,现在国外那边还是平安夜的上午,那边和国内不同,看寒江寻发的东西,就知道圣诞在当地是怎样一个大节日。于情于理,容鸢确实应该在这个日子,向慕容延钊送上节日祝福。
“打了,”容鸢的嘴角又牵动了两下,说,“一开始他什么都记得,他问我去年说很快去看他,怎么他数了一年日子,我还没有去,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肯告诉他。接着他就跟我说,他有一个秘密要告诉我,让我做好准备。”
容鸢也没有说下去,不过温无缺能猜到接下来是什么内容了。
“听起来确实很费脑子,那你快拆了礼物,我们洗完澡,盖好被子了,你再说说今天的事。”温无缺催促道,“然后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做一顿圣诞大餐。”
第115章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并辨认出自己的父母的呢?
容鸢曾看过相关文献,隐约记得,大部分人开始产生记忆,并开始记得身边的亲人,大约都在3岁左右。
容鸢的记忆稍早一些,尽管那仅仅是一个零散的片段。
两岁半的某天,她在摸索着,在家里跑来跑去,撞上了男人的腿,正在看文献的人笑着放下手里的书卷,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并让她骑到了自己肩头。
她所能记得的最早的记忆,便是那腾空而起的一瞬间。
她记忆中最初的父亲,高大得让她触不可及。
而这个男人现在正佝偻着身躯,双眼发直,坐在沙发上念叨。那些曾经被他精心排序养护的书籍,被他投掷在地,有几本书的书页还因为他方才毫无章法地翻阅,被扯了下来。
年届花甲的男人身上,一点不见往日的神采,他垂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边地上,还倒扣着一本硬壳的“大部头”,布皮的封面大半都被血液浸染,教人一时辨认不出那是哪本书。
容鸢蹲下身,拾起那本书,放回了男人腿上。
对方对此似是毫无知觉,连头也没有抬,就是一味喃喃自语,说着不成文也不连贯的句子。他显然又发病了,比以往都要严重。男人周身散发着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疏于卫生打理的,属于人的味道。
容鸢知道,这时候因着流行病的防疫原因,社工已经一周没来了。于是男人大概在这一周的中段开始,就没有按时服过药。她没有在一楼多逗留,毅然走向楼梯,拾级而上,走向了三楼。
她简单就打开了从内反锁上的卧室门,走向了自己的卧床边。
年轻的女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身上的衣服因不久之前的挣扎,而有破损。她为了对抗疼痛,一直在努力吞咽空气,发出宛如抽泣的气音。容鸢默默地伸手,将她披散着垂下来的一头长发拨开,拢在她颈后,好看清楚她右侧锁骨上,还没有结痂地伤口。
伤口面积不大,但是挺深,正往外渗着血。这伤口是她刚才拾起的那本书砸的。精装的书皮,明明只是由硬纸板和织布组成的,在一个已然不知轻重的人手里,边角却尖锐得像钝器,一下,两下,砸得她怀疑自己要死了。
她眼前一直泛起黑斑,意识也很难聚拢,只有呕吐的冲动愈发强烈。她抬手用指尖触碰右侧锁骨上那个微微凹陷的伤口,为了确认情况,反复摩挲着伤口处裸露的血肉。
不是这里,虽然很痛,但这点小伤,不足以让她生理性反胃,头疼得像要裂开,也不会造成意识涣散。
容鸢冷静地又去触摸自己身上的其他伤口,从肿得张不开嘴的左侧脸颊,一直摸索到了隆起一个包的额头,终于发现了原因。
大概是慕容延钊刚才把她推倒的时候,撞到哪里,有轻微脑震荡了吧。
她从床尾站起,向25岁的慕容鸢伸出了手。
一身是伤的年轻女人被她拉起,带离了三楼的卧室。
在阖家欢乐的圣诞月里,慕容鸢终于下定决心,把慕容延钊送进了疗养院。
疗养院环境很好,从外观看,建筑风格古典宁静,像与世隔绝的古堡,被宽阔的草坪包围着。草坪的边沿竖着一圈高大密实的金属围栏,隔着围栏上镂空的孔洞看出去,是一片幽深的小树林。这些天然和人工交替的物理屏障,确保了疗养院和镇上的其他建筑保持足够的隐私距离。
这里属于城市的西郊,离她们家有近一小时的车程,是慕容延钊精神还清醒的时候为自己挑选的,车程上是差不多,却比她们原本就医的北岸大医院环境更偏僻些,费用也更便宜些。
这家疗养院,针对像慕容延钊这样患有精神病的老年患者,提供了完善的收治服务,长期住院治疗的费用,恰好是慕容延钊的医保能覆盖的。
容鸢坐在出租车的后排,跟着女人在疗养院门口下车了。
她跟着女人有一会儿了。女人年逾五十,尽管身体一向很好,但早已谈不上年轻,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满面倦容,眼周的细纹都明显了许多,但那双眼睛依然很清亮,透着坚定。
女人是为了一个嘱托来的。
她出于道义,想把旧友多年前交托给她的东西,转交给其在世的家人,她只有一串座机的电话号码,甚至不确定对面是否尚有人应答。
容鸢站在放中央,看着慕容延钊连滚带爬,从房内一地的狼藉里奔向了执着地响动的电话机。
他一脸惊慌,颤抖着手抓起话筒。
电话那一头的女人交替用普通话和生硬的英语,询问“李鸢小姐住在这里吗”。
“救救她,”慕容延钊回答,“救救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这通越洋电话没有持续很久,女人很快挂了,只留下慕容延钊跪在电话机前,独自抱头痛哭。慕容延钊对自己的病情,比养女绝望得更早。
容鸢没有继续待在房里,她知道,不用半个小时,慕容鸢料理好了一身的伤口,就会下来帮慕容延钊换衣服、服药。
容鸢打开房子临街的正门,走到了大街上。灰蒙蒙的天空持续飘落着雪花,积雪覆盖了门前的马路,慕容延钊长期签约的除雪公司还没有来清理。
女人穿着厚实的冬衣,拽着笨重的行李箱,下了出租车,在雪中前行,终于在核对过门牌号后,站在了她们家门口。
女人挂了电话就行动了,找了旅居国外的旧友,辗转打听这家人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这家男主人闭门养病,女儿休学了,房子里常有怪异的声音,最近发展成了争吵和打砸的动静。社工之前每天都来,最近因故没有上门,反倒是警察来过一次。
于是女人出发了,访遍家族故交,挨个向德高望重的长辈陈情,终于得到协助,想办法办理好了手续,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和漫长的时差,在异国他乡一路打听,一周后找到了疗养院。
疗养院午后才准许探望,女人稍微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探视时间,牵起行李箱,在前台登记后,疲惫地走向探访室。
疗养院内的环境不如外部那般古典,处处透着简约的现代气息,干净又静谧,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