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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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疏色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148
她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处水边:“这里。”
“为何。”
薛将军知道这小子主意不错,何况又是故人之子,他敢百分百的交付信任。
“此处草地鲜美,临近水源,匈奴人大多会将牛羊马牧于此,出兵的时候派个放羊的跟着,”宁知弦有些叹息,“要是春天就更好了。”
薛将军起先并没有会意,微微愣一下立刻明白:“你小子,打算让匈奴那帮人狠狠出血,但为什么说春天要更好?”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
并不是说和敌人打得有来有回才是胜利,断其后路,说不定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匈奴人依靠牲畜生活,包抄粮草,比起成吨的粮食,这种会跑的,运起来还真是多了不少便利,不仅可以便宜自己,还能让敌人大出血一笔。
宁知弦目光始终不离沙盘,她应付道:“春天到了,怀孕的牲畜禁不住长途跋涉,容易难产,一旦我们拉长战线,粮草方面,他们耗不住。”
那处地方,还是她无意中拐进去的。
这一仗,他们必定打得连吃带拿,把匈奴养得肥肥的储备粮拐回家,还能狠狠给大昭省一笔军费。
“轻装上阵,”宁知弦颔首,她看得愈发入神,“粮草辎重不必带太多,直接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看到好东西就都顺回来,不过地皮就不用刮回来了,大昭的地比那边要好。”
薛峥:……
“哈哈哈,”薛峥捋胡而笑,又在宁知弦背上打上几掌,直接震得宁知弦手指发颤,从一处地侧擦过,“大昭有你,国之有幸。”
宁泽川要是知道自家出了个这么人才,也会从棺材盖里蹦出来。
薛峥的力气也太大,宁知弦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震颤,她想起什么,接着补充:“要是遇见几个能说好话的匈奴人,也可以一并带回来。”
匈奴游牧,看似有王庭管辖,其实内里谁也看不上谁,一团散沙。
薛峥静静看着宁知弦,眼底的欣赏毫不掩饰,他拉过自家侄子,示意他安心跟在宁知弦身侧,以后早晚有他封侯拜将的一日。
日落西山,营帐的油灯点上,幽幽烛火映出半边天。
几个时辰过后,忽有一支骑兵静悄悄出去,顺着夜色,无边顺畅。
宁知弦望着那轮明月,有感而发。
雁门关不愧是天下第一关隘,连带月色都同别处不一般,冷峻而又锋芒尽显。
幼安,你会喜欢吗?
出征的急,就连书信都没有给你留下一封,只能托姑姑给你捎去口信,我不会死在这里,至少不是今天,我会回去的。
我们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宁知弦叹口气,凝心静神,从一望无际的草原瞧去,一挥马鞭,纵马疾驰。
只有北疆能呈下她的马蹄,只有在北疆才能一展她建功立业的抱负。
扶翼长嘶,掩藏在呼呼风声中,长条的平原,绣着深浅不一的绿草,人涌进去,就像爬虫入了田地,分开后便如雨点进入湖面,瞬间消失不见,也省了埋伏的功夫。
远离后方补给,以战养战,千里奔袭。
没有固定路线,没有辎重拖累,宁知弦率着麾下骑兵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在草原上突击。
黎明前的薄雾还未散尽,他们碾过熟睡的羊群,踏破低矮的营寨,长刀寒光闪过,依附于呼兰彻的附庸部落的首领头颅滚落,毡帐被熊熊燃烧,升腾的黑烟在天空盘踞不散。
正午烈日,她丢槊于地,双脚牢牢踩住马镫,整个人在马背上三指扣弦,弓弦在她拉扯下爆出沉闷声响,冰冷的箭矢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寒芒。
灰色信鸽在宁知弦眼中大如轮盘,遥遥锁定后,搭箭,开弓,被贯穿的信鸽从天上无力坠落。
负责捡信鸽的小兵眉开眼笑,他比任何人率先抢到:“大人!一箭穿心!”
十日,仅仅十日。
宁知弦率领的这支人数不多却绝对精锐的铁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连续凿穿王庭外围依附的几个小部落,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与此同时,薛峥在外侧拖住呼兰彻的主力部队,刻意拉长呼兰彻的战线,一边又派人后续增援宁知弦,二人形成包抄之势,一点点蚕食整片草原。
连着几日过去,一日傍晚,宁知弦勒马停在一处高坡,身后的骑兵虽显疲态,但眼神中全是跃跃欲试。
废话,一场仗若是能打得尽兴,别提有多畅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旦他们得胜还朝,积下的军功不得砸的他们头冒金星。
扶翼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和战场上的兵戈之气混杂。
极目远眺,地平线的尽头,烟尘滚滚。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穿透风声,呜呜响起,带着一钟蛮横的,如同宣告主权般的压迫。
巨大的王旗在烟尘最前端猎猎展开,旗帜之下,影影绰绰出现无数手持弯刀长矛的精锐骑兵,黑压压一片,和之前那些一盘散沙的附庸部落截然不同。
一人端坐于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上,甲胄泛起冷光,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目光穿越数百步的距离,死死锁定在高坡上那道白色的身影。
是呼兰彻。
他终于来了,不再是急报上冰冷的字眼,呼兰彻带着他的王庭虎师,以滔天杀意和志在必得的凶悍,亲自扑来,誓要碾碎这支胆敢在他后院肆虐的敌对孤军。
宁知弦抬手,抹去溅在脸颊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在看清王旗之下的人后,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爆发出更加炽热猛烈的战意,多日奔袭鏖战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左雁,”宁知弦沉声,“你等会带着小怀他们从后方包抄。”
左雁脸上亦然,他腰间的水囊早已空置,愕然回首:“将军,我把人都带走了,你怎么办?”
“呼兰彻被我激怒,”宁知弦一眼不错地看着呼兰彻,“他必定对我穷追不舍,你们跟着我反而危险。”
见左雁仍有阻拦,她含笑:“我一个人目标小,北疆的地形我比你们都熟悉,反而可以更好施展开。”
“这是军令,你必须遵守,”宁知弦一鞭子抽在左雁马背上,长风吹起她的发带,一点红色在日光下发白,“我希望同你一道回京后,我能吃上你的庆功酒。”
左雁不再僵持,领着身后的小兵打算离去,离开前忽而偏头望向宁知弦,心中仍有不安:“主将,我等你。”
他亦然困倦,多日奔袭,还是能看得出底下深藏的累累热意。
少年同宁知弦一般,一样的出身将门,不过是个微末武将,比不得镇国公府的赫赫威名,左雁再次注视宁知弦,钦佩不已,随即微微一笑:“我想给您当一辈子的兵。”
他不再纠缠,拍马而去,卷去一众尘土。
宁知弦听到左雁的话后,心神激荡。
一辈子太过遥远,不如把握现在,我只要现在是你的将军,我就会护你此刻安危。
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建功立业,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深色的云朵压境,遮住不多的日光。铁骑奔袭传来的震动声不断敲打,饶是离宁知弦很远,她也能感受到。
她的唇角紧抿,望向呼兰彻的神色格外不同,指尖的挫伤被不断放大,在缰绳上留下些许痕迹。
他们二人之间终会有一战,不死不休。
长坡上,只余宁知弦一人,她心头突然闪过一股不详的预感,她可能会……死在这里,与其拉着旁人跟她作伴,她打算死死拖住呼兰彻,好给薛将军拖延时间。
她毁掉了匈奴王庭一条最主要的补给线,只要薛峥能和呼兰彻长久耗下去,大昭会赢的。
死生由我,不由天。
宁知弦冲呼兰彻粲然一笑,知道对方也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左手伸向马鞍旁悬挂的硬弓,右手则懒洋洋地探向箭壶。
扬弓挑衅。
她平端放矢:“呼兰彻,你弑父杀叔,血洗王帐,好大的威风。今日,本将军便以此箭代酒,敬你的这份孝心和手足情深。”
箭出瞬间,宁知弦清叱一声:“扶翼走。”
扶翼极听从主人的话,四蹄震地,朝着和左雁不同的方向离去。
箭矢没入王旗下方三寸之处,呼兰彻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暴怒在他的胸腔里炸裂开来,他的声音却未因愤怒而有半分变形,鹰眼长狭:“追,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将他倒吊在王旗之上,用他的血祭奠天灵。”
大昭的将士,死在我手里的可不止你一个。
他森森笑道,眼神中多了几丝玩味。
宁小将军,你还不知道吧,军中早有人就将你的行踪卖给了我。
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呢,为他们卖命值得吗?
至少在呼兰彻的眼中不值得。
他会让这场追逐戏拉长,消耗尽敌人的每一分体力,好让宁知弦筋疲力竭,俯首露颈,气息奄奄地在他的长刀下哀求,看看宁知弦的骨头到底有没有表现的那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