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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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疏色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114
匈奴人一贯的做派。
与此同时,一封密报自雁门关发入上京城,过去数日后才安静摆置在君王的案桌上,萧拂远打开漆封,从里面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他压住神色,不让自己雀跃。
“君已入瓮。”
自此以后,流言蜚语在京中慢慢蔓延开来,它们像细小的颗粒,一把散下去,落地生根,逐渐扩展到街角巷尾。
再过几日,这把火会愈烧愈烈,直到将木料燃烧殆尽。
可他全然不知,在他设想的那天,有一人早已做足准备,垂首跪在顺天府的登闻鼓面前,当清晨的第一声钟声响起时,她站起身拿起鼓槌,和第二声钟声无端应和,说出准备已久的话语。
“民女有冤情陈述,在此状告兵部侍郎霍翀和内阁大学士顾明允,他们二人私售军粮,暗通敌首,构陷忠良,致使北疆门户大开,求陛下一开天听。”
“听一听从北疆传来的冤魂哭声,别使将士无故寒心!”
距离宁知弦领兵前往雁门关已有一段时间,前方军报传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薛将军丢盔弃甲,屡战屡败,说宁知弦似乎和匈奴早有勾结。
但这些,都是真的吗?
宋幼安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真相。
第24章 朝谏(上)
“你昨日有没有听说。”
红袍官员手持笏板,和挨着他的小官交头接耳。
绿衣小官一瞧就知道老东西坏透了,死活不说出那几句:“小人昨日告闲,给夫人描了一天的眉毛,不曾听说些什么。”
街头巷尾的传闻,终究是传闻,要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多加揣测,他们脑门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
红袍官员笑容凝在脸上。
你家媳妇眉毛到底有多长,还要你花一天时间来描?
还未待他二人多言,紫袍衣角从众人面前晃过,一时场面寂静无言。
废话,上司都来了,哪能容得他们这群宵小占山为王。
又等上一炷香,早朝正式开始。
堂下乌泱泱一群人,萧拂远把玩玉色扳指,细细听着底下臣子的奏报,都是些顶顶无趣的东西。
前线战报传来,局势并不明朗,薛将军连败几场,朝野一时有如乌云笼罩,压得人不敢轻易说话。
龙椅上,萧拂远眼底晦暗不明,深色龙袍罩在身上,仿佛在期待什么。
直至霍锋踱步上前,他早就准备多时:“臣有旨请奏,臣要状告镇国公府世子宁知弦贪功冒进,勾结呼兰彻,意欲图谋我大昭江山。”
算是真真切切把流言蜚语摆在明面。
这些时日,群臣也是听了不少来,说是宁知弦通敌叛国,才会致使薛峥在前线节节败退,丢失数道关卡。可宁知弦不是才打胜仗归来,风光无限,为何要和外敌勾结。
他又有身为贵妃的姑姑,没必要冒此风险。
不该啊。
不过既然霍锋敢上奏,必然得有些真东西。
“爱卿有无证据,”冠冕九珠之下,萧拂远隐隐兴奋,他坐直身子,看似是对霍锋的不满,其实内里暗含一丝未明的催促,“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污蔑功臣,动摇军心其罪当诛。”
你的证据早该拿出来了。
霍锋乃是霍翀的儿子,昨夜他得了父亲的允准,此时跃跃欲试,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音调陡然拔高:“臣绝非空口白牙,臣当然有铁证,雁门关陈云深拼死杀出重围,已携薛峥将军的绝笔书信抵达京都。”
薛峥死了?
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场仗打了一连几个月,前方战事焦灼,后方也是难以安宁。
紧接着,霍锋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油布包,里面赫然是一块边缘破碎的衣甲残片,他高举残甲,显得悲愤交加。
“此乃薛将军临死前咬破指尖于战袍内衬所书,他已于数日前战死,消息被宁知弦全力封锁,是陈副将拼尽全力才将书信送还,前线丢盔弃甲,均由宁知弦一手造成。陈云深即在殿外,他自可以一一言说。”
登时有人站出来,手中笏板直指霍锋:“霍锋你一派胡言,薛将军战死,前线必有军报,岂是宁知弦一人可为,除了你,京都谁还知道薛将军战死,将士在前线浴血沙场,我们守在后方,任由脏水泼在他们身上,如何不叫他们寒心?”
霍锋转身,冲着林寒衣,脸上再无伪装:“林二,你如此维护宁知弦,莫非你林家也牵涉于此?宁知弦一战成名,我大昭的将士有几个能有他如此殊荣,那既然他有这般本领,此次为何输得相当惨烈。先前的军功,焉知不是他和呼兰彻早有勾结,做的一场戏,好在今日,配合呼兰彻一举侵吞我朝疆土。”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卷密封的羊皮卷:“此乃我的人冒死从呼兰彻王帐中截获的密信,上面还盖着呼兰王庭独有的火漆,信中言明‘待大事成,吾当以尊驾为驱’,这难道不是呼兰彻和宁知弦来往的铁证!兵部与鸿胪寺的诸位大人均可当场查验,看本官说得究竟对与不对。”
“你!”
林寒衣气得发抖,指着霍锋说不出话。
殿内哗然一片,物证人证均在,还有突如其来的呼兰密信,每一件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恐惧、猜疑还有震惊都在无声弥漫开来,若是这件事是真的,京城恐怕要大变天。
更多人被如山铁证震住,想站出来反驳,却又被种种证据堵得哑口无声,场面彻底失控,低沉的议论声似潮水般涨幅。
“够了,”萧拂远猛地拍击龙椅扶手,巨大的动静让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接着他抚眉,语气不善,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震怒,帝王威严被挑衅是任谁都不能被应允的,他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密信上,“孤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胆子这么大,这么的痴心妄想。”
首领太监躬身,正欲快步上前为陛下拾来一应证物。
霍锋知道东西的真假,却也知道这些并非纯由父亲谋划,他不在意别人信与不信,他只要坐在上头的那位相信即可。
上面的,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能让宁知弦活得长久,嫉妒从霍锋眼底流露,他要是活着,此战回归,宁家不知要如何踩在霍家头上,他决计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咚的一声。
顺天府鼓声敲响,响彻金殿。
萧拂远的指尖抓空,他霍地直起腰身,没有去接密信,锐利目光转向殿门方向。
第二声鼓响紧随而至,比第一声更加清晰,精准应和皇宫晨钟的余韵。
“顺天府登闻鼓,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殿外值守的禁卫统领急促的声音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
非天大的奇冤巨屈,无人敢敲这鼓,尤其是在早朝时分,帝王与众臣皆在的当口,无疑是投下一颗惊雷。
天子需要亲自下堂审问,从无违例。
更何况这是本朝第二次敲响登闻鼓,上一次敲钟人……乃是代相。恐怕此刻顺天府外已经被围地水泄不通,全是好事的民众。
萧拂远右眼跳得厉害,还是压住性子,派人通传。
明明他很快就能定下宁知弦的罪责,何人前来搅局,可他偏偏此刻不能有太多别的动作,但愿敲鼓人与此事无关。
鼓声停滞,但余音犹在。
萧拂远有些疲态:“堂下何人。”
宋幼安跪首,素衣素簪,无多坠饰:“民女京城人氏,宋幼安。”
她的腰背挺直,颇有几分前世做官的样子,金殿的砖石将她的衣裙咬出褶皱,双膝和坚石相倚,嵌得更深。
“你有何冤屈。”
“民女为宁知弦而来,”她叩首,恍惚中与前世那个十六岁的身影重合,官服似乎还裹在身上,寒意慢慢侵袭,“民女要状告兵部侍郎霍翀,内阁大学士顾明允——”
宋幼安沉上一口气,仔细思忖用词字句,手心已是大汗淋漓,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怕无法全宁知弦之冤。
“此二人构陷忠良,与呼兰王庭私下相交暗中勾结,欲图织罪名加害镇国公世子宁知弦。”
霍锋脸上的狠戾和得意瞬间凝固,他率先望向父亲,霍翀神色依旧,看不出半分变化。
父亲自然不会留下把柄,霍锋松口气,可心口上突然落了块石头,半分下不去,令他坠得慌。
还有,今日大学士为何告假,明明说好了今日一起发难。
林寒衣等被压制的臣子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林寒衣举起笏板:“臣请圣上调查清楚,还宁知弦一个公道,不能叫他平白受诬。”
属此一派的臣子纷纷附和。
“请陛下三思,不要轻下定论。”
萧拂远内心被狂躁取代,他不甘心自己的计划突然被人打断:“你有什么证据。”
看起来有几分眼熟,这不是上次宁纤筠偶遇的医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