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此间疏色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078
  宁纤筠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没过多久,心想他的承受能力还不错。
  “那日殿上,宋幼安和魏长昀都是你的人吧,”萧拂远叹气,想通一切,任他调查几天都没有发现到底是谁,现在一清二楚,“好心机,好手段。”
  “承蒙夸赞,”宁纤筠粲然,未央殿内蓬荜生辉,“比起陛下,纤筠手段不足万分。”
  她的手还轻柔搭在萧拂远脸上,一时让他想起初夏他们在外乘凉的那次,忽而看见漫天繁星,依偎时的情真意切。
  红色和黑色相互交织,仿佛情意绵绵,两情缱绻。
  萧拂远像是在享受,感受身体的一寸寸虚空:“你以为你清掉了霍、顾二人的势力,就可以独掌大权吗?”
  朝堂怎么会让一个妇人说了算。
  宁纤筠早就料到萧拂远会有此问,不疾不徐:“萧玄度将他的那支暗卫交给我了,还有他的那份兵权。”
  她顿了顿,知道萧拂远并不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萧郎,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世,她不想等太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宁纤筠幽幽冷哼,柳叶眉在后梢处忽而扬起,若是再多添上一点傲气,那便更好了。
  她本是将门出身,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调度军队,这份兵权,如虎添翼。
  萧玄度的兵权来得恰到好处,她同萧玄度推心置腹过,也明白这份兵权是他的认可,亦是忏悔。
  萧拂远愕然睁大双眼:“叔父当真给你了?”
  饶是他当年讨要,萧玄度都没有让步一二,只让他回府修己心,等到合适时机再做定夺。
  “我没必要骗你,”宁纤筠双目中柔情化不开,并非她有意,而是她待人天生如此,“陛下,认命吧。”
  萧拂远猛地咳嗽,双指抓住枕塌,想做出些什么动静来,还是无力至极:“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宁纤筠不再是他在深宫中的宠妃,而是一个可以和他肩并肩的敌手。
  面对敌人,当不假辞色。
  “我会留你一条命,”宁纤筠冷然扫过萧拂远的眉间,“幽你于深宫。”
  萧拂远突然笑出声来,这一幕恐怕宁纤筠筹谋已久。
  他接着道:“朝堂上哪些还是你的人,让我想想,除了你父亲的旧部,林寒衣一派的臣子未必会忠于你,阿筠你根基尚浅,行吗?”
  林寒衣虽然执拗,但心里向得永远都是正义公理,这种人断然不会被收买,他不会归顺于任何派别。
  还有谁呢。
  宁纤筠巧笑嫣然,雷霆手段悄然显现:“陛下不必为我担忧,现在没有,未来未必。”
  上辈子她确实耗费不少起气力,执政之初手腕或有青涩,但现在的她不再是以前的她。
  揣度人心,恩威并施,她做得比萧拂远要好上很多。
  二人久久无言,萧拂远在猜想宁纤筠是什么时候将药下在自己身上的,是茶水还是日常饮食。
  紫禁城里她的人还真不少。
  风水轮乱转,以前是他设计他人,现在也作弄到自己来。
  遥想纷繁岁月,他一时也没了争辩的气力。
  萧拂远黯然:“是因为宁知弦吗?”
  宁知弦,为何你偏要和我作对。
  想到这里,气血从胸腔里上涌,震得他心口疼。
  “是,”宁纤筠定定看向他,“为什么你容不下他。”
  容?
  萧拂远眼底的嫉妒几乎快要溢出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连带着整个身躯都在颤抖,还有猛烈的疼痛。
  为什么他要同我争抢,为什么。
  他也摸不准自己对宁纤筠的感情,他似乎很爱她,可他又不确定她是否爱他。
  当薄薄的情感摊开后,每处都太过纤弱,萧拂远骨子里是个极度自卑的人,但人自卑到极点,或许会生出极度的自负,而且不自知。
  “阿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在此刻,萧拂远的自卑终于浮现,他想在宁纤筠眼中看出几分情意,失望后不再找寻。
  “是在宫宴上。”
  “不是。”
  萧拂远摇头,思绪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寒气似乎还在膝盖处萦绕,提醒他自己过去那些狼狈的画面。
  “你大抵是不记得了,”他哼笑一声,有些乞求,“不记得也好,其实远在宫宴上我就已经见过你好几面了。”
  萧拂远出身卑微,同龄皇子很多,他既不机灵也不出众,难得父皇喜爱,任谁都能在他头上踩一脚。
  好不凄惨。
  可宁知弦却……比他还得他父亲的喜爱。
  他不止一次见到父亲对宁知弦和颜悦色,流水的赏赐进入宁府,毫不停歇。
  镇国公府,世代簪缨,有此殊荣,也是理所应当。
  萧拂远不再让情绪外露,可又能外露到哪去。
  后来在除夕夜宴上,镇国公携妻子子女入宴,他坐在宴席后面,一杯又一杯,想换来一时的沉醉。
  饮至宴中,萧拂远觉得有些喘不来气,独自离席。
  在湖边的亭子旁,有个俏生生的女郎坐在外侧,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模样看起来甚是可爱,仿佛能一融人心中的苦涩。
  他比那女郎大上好几根手指的岁数,便大步前去。
  “哥哥你好,”入宫前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宁知月不要太过分,宁知月瞅见萧拂远衣服上的纹饰,当即改口,“殿下好!”
  至于是哪个殿下,她也不知道。
  但殿下应该不会为此迁怒于她吧,要是他不讲理,她要去找自己的爹娘。
  她的脸很是圆润,小孩子嘛,又临近新春,多吃点也没什么事。
  这是福气。
  萧拂远甚少被人这么唤过,单纯的热切,惹得他多说上几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外面风大。”
  外面有些冷,还穿得有些少。
  宁知月认真看向自己的外袍,貌似看起来确实很单薄,她双目直溜溜,在萧拂远身上打转,大哥哥原来是个好人。
  小孩子面对外界散发而来的善意,通常也会同样回报过去,甚至可以说是更为热烈。
  投桃报李,不,他们会报你以瓜。
  她翻开袖口,外间是层烟水色的罩子,里面那层柔软的动物皮毛露出来:“殿下我不冷的,瞧,北疆那边的羊毛,可保暖了,穿一件抵别人好几件。”
  说着说着,她从袖口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双汤婆子套,一蹦一跳从亭子上下来。
  她在上,萧拂远在下,风从宁知月身上掠过,带到萧拂远处,跟她人一般跳脱。
  “这头羊最肥了,身上的毛比谁都厚,”她将汤婆子套赛到萧拂远手中,还可惜着,“早说啊,我下次让阿爹给你多带点别的——”
  宁知月力气还真大,萧拂远想拒绝,还是被她塞在怀中。
  笑话,他一个皇子,见不到什么好的?
  其实也说不上大,只是他不想拒绝罢了,这样的善意,他见得甚少。
  什么天皇贵胄,他只是个落魄皇子,不是吗?
  “小妹。”
  忽有人缓声,因在风口处,声音传得格外快。
  萧拂远循着,就见宁知弦站在枯树旁,神色舒然,一袭白衣,在雪景之中疏色自然。
  乍一看他生得同宁知月一般,二人果真是同胞兄妹,仅在部分眉眼处有所不同。
  “兄长,”宁知月的双眼比珍珠还亮,刷地一下,还一边挥手,“我在这。”
  她头也不回地奔过去,一头栽入宁知弦的怀抱,还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做足了亲昵状。
  萧拂远心底被什么东西撬了一下,接着融化的苦水四散弥漫开来,苦得他肝肠反复。
  宁知弦先是冲萧拂远问候:“六皇子安好。”
  萧拂远点头示意。
  随后宁知弦见状摸向宁知月的头,也是宠溺:“好啦好啦,阿娘在等你,这么晚跑出来干什么。”
  “我想给阿娘捡石头,”宁知月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怪异,十分坦荡地说出来,“我见几个姐姐都捡到了好看的石头。”
  宁知弦收起宁知月的石头,捂了捂她冻红的指尖:“那不是他们捡的,是找人特意做的。”
  见小妹从小在北疆长大,旁人故意诓她的,小妹居然还信了。
  “我们回去,”他弯下腰,衣裾铺在地上,温声细语着,“阿爹阿娘念着我们。”
  在争得宁知月同意后,宁知弦方才起身:“殿下可愿与我们同往?”
  他比宁知月大不了几岁,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镇定,也难怪父皇会喜爱他,他的气派连几位兄长都比不上。
  立于人群之中,宁知弦也是容止端净,难藏锦绣。
  听说他从小也在北疆长大,待宁将军退下来,他的官位不会低的,也自然会一直显赫下去。
  宁知弦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没有吃过苦,仿佛天生就该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