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此间疏色      更新:2025-10-18 15:27      字数:3088
  有些话确实不能由朝堂之人说出,未免有失体统,魏长昀就算了,他年纪轻,顶多被人说两句年少轻狂。
  不作什么数的。
  霍翀浅浅怒意:“你小子,怎由你胡说八道,得这种歪理,谁家的好儿郎会如你一般。”
  他的话音刚落,自后方让出一条路来,魏衔青款步,头一次上这么前,还多亏了魏长昀那小子。
  他如何打魏长昀都算另一回事,可不能任由别人欺辱于自家弟弟。
  “霍大人,是在下管束不周惊扰了大人,但大人置喙前是否该考虑己身,是否还有资格站在金銮殿上,口出不实之言。”
  魏衔青还算委婉,但紧接着他目光顿顿,微弯身避免冒犯天颜:“臣有证据,或许可直指顾明允大人确有通敌之嫌。”
  魏衔青,顾明允?
  他们会有半点关系?
  先前还在和魏衔青调笑的同僚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是他可以知道的?
  他日日和魏衔青厮混,居然没探听到半点来。
  场面彻底乱了,本该是一场罪指宁知弦的祸事,被硬生生扭转而来。
  萧拂远根本不知道幕后布局之人,一举一动皆是精心准备,打在他的七窍之上。
  魏衔青,五品的京官,又是从哪跳出来的。
  “陈云深何在,”萧拂远叹口气,“宣他进殿,孤有话问他。”
  宋幼安神色灼灼,终于等到你了,陈云深。
  她盯着殿外,直到看见那个眉毛从中间断掉一截的男人,血腥气似乎夹在她的喉咙间,一吞一吐都裹着北疆的风沙,即便自己从未出过京城。
  上辈子就是他在宁知弦茶水里下药,没想到这辈子会作为证人出现。
  陈云深脚步一瘸一拐,伤势看起来很重,他跪在地上,悲切状做足:“陛下,臣为薛峥将军不齿……”
  莫非,宋幼安脑子动得极快,陈云深这次下药的对象是薛峥?
  这群老东西的心简直就是烂泥做的,宋幼安恨恨,为了构陷要达到这种地步。
  拖着无辜人善之人纷纷下水,只为一己私欲。
  “宁知弦趁薛将军不备,在他身后放箭,不料被臣发现,臣同样受他一箭,如果不是藏在死人堆里,臣恐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陈云深涕泗横流,伏地卑微,“臣在军中就发现宁知弦不对劲,他同呼兰彻似乎一直在传信,臣这才对他关注有加,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狼心狗肺的事,薛大人可是一直对宁知弦照看有加的。”
  场面一时凝塞,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拿出十成十的证据。
  但目前看来,陈云深的证词应该是最为有力的,毕竟人在局中,难免可信。
  “你说宁知弦拿箭射杀你,”宋幼安闭上眼睛,同时思忖陈云深话里的漏洞,诱导他说出更多来,“用的是哪只手,又是以何种方式,当时又是在何地。”
  事实若是基于编造,多次重复,总会有疏漏之处。
  陈云深回应道:“在奔狼岭,当时宁知弦左手搭弓右手拉箭,从斜后方对着薛将军射出,看见我后连发数箭。”
  话罢,他脱下外衣,露出腰背上的伤口。
  宋幼安又是细细一番查问,始终没有可以揪出的漏洞。
  薛将军那处,不知真假,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归来,被自己人暗箭……所伤,太过惋惜,也不知道娘娘是否早做盘算,在雁门关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林寒衣目光如铁,在陈云深脸上扫视:“陛下,陈副将的话未必为真,难免有被买通之嫌。臣自请奔赴雁门关,一探究竟。”
  “另外,望陛下开三司,彻查霍翀、顾明允二人,不使一人蒙冤,也不放过任何有罪之人。”
  说得很是清楚了。
  他还未多说上几句,有个小太监从殿外而来,几句话交代给总管后,最终传在萧拂远耳中。
  听后,萧拂远放在龙椅上的手垂下,苦笑一声。
  “不必了,”敬辞从殿外踏来,褪去粗布衣衫还有扔掉往日惯常用的扫帚,华服之下他也添上贵气,“前日,薛将军已有书信送至香积寺,住持算出今日变故,特命我代为转交。”
  薛峥没死?
  朝堂哗然,今天这是怎么了,天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砸下来,令人应接不暇难以纷乱。
  还有谁敢无诏入殿。
  陈云深嘴唇发白,死死盯着敬辞即将呈上的信件,心里慌乱万分。
  不对,他明明亲眼看着薛峥被他的冷箭放倒的,还一路滚至山崖,现在说他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叔父。
  萧拂远登时起身,藏在袖间的指节发颤,仍是强装镇定。
  这一局,他输得彻底。
  别人不知道香积寺住持是谁,他可是知道的。
  普慧,萧玄度,大昭前摄政王,卸权后隐居香积寺,不问世事,只求佛法。
  一切果真都逃不过叔父他的眼睛。
  敬辞收起令牌,担担身上不存在的灰,有此令牌,入宫无阻。
  他施施然,没有跪,而是直视萧拂远的双眼,多少几分无畏风范:“住持谏言,圣上当自窥内心——”
  “明度法理。”
  犹如利剑,狠狠抽向萧拂远的脸,抽得上面血丝横溢,抽得他红紫交加。
  黑色朝服上绣着金色盘龙,盘踞在云端之上,没有半分怒目圆睁,似是在沉睡,但也仅仅是在沉睡。
  敬辞身上的是萧玄度旧日的朝服,已过数年,未见磨损。
  叔父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萧拂远冷汗涔涔,垂在龙椅上的指尖发颤,随后重重跌坐回去,惊惧难掩。
  “陛下,”林寒衣认出敬辞身上的服饰,虽不知敬辞和萧玄度是什么关系,但胜算已然明晰,他当即进言,身后跪下乌泱泱一片人,“陈云深此人狼子野心,不可信也,另外请陛下将霍、顾二人交由三司审理,还宁知弦一个清白。”
  黑金纹路,没几个人能穿。
  朝堂上,除了零星几个脑子慢一拍的,基本上都跪了。
  随喝声震耳。
  霍翀阖目,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再继续挣扎,也拉住一旁欲动的儿子,示意他安静,只要任由他一人承担罪责,霍家或许可以保下。
  至于顾明允,他猜测已遭不测,不然不会这个时候不出现。
  时也命也,他早该想到自己的结局。
  萧拂远不再挣扎,颇为无力,见着场面和自己预想的不同,嗤笑自己一声,冠冕上的串着一颗珠子的细绳骤然断裂,砸在金銮殿的地面上,一会功夫后,不知又滚向何处。
  “拟旨,准林寒衣所求。”
  他的声音发冷,烧得自己哑然。
  冲着殿门外的一点残光望去,晨钟早已停歇,折腾下来快尽午时,萧拂远瞧着那点余光,刺眼得狠。
  天亮了。
  不,天快亮了,还需要它大亮。
  第26章 幽禁
  距离上次朝谏后,已经过去数日,萧拂远不得不三司开审,定下霍翀等人的罪证,朝堂间一时也是风平浪静。
  红藕香残,温香软玉阵阵,倒是令人贪恋红尘。
  萧拂远卧在宁纤筠怀中,佳人在侧,好不快意。
  未央宫里,早已撤去宫女婢子,只留珠沉一人在外随侍,静悄悄地就好像个冷宫。
  宁纤筠已上好妆容,静坐时,更是多上柔和肃杀之气,她指尖在萧拂远脸上游走,远远望去好似小燕呢喃,关怀有加。
  她见萧拂远在梦中惊惧,冷汗不时往下流,又见他呓语连连,压下心底的畅快。
  药生效了呢。
  她再次仔细端详起自己枕边人的面容来,早就认定他是人间恶鬼,没有温情,只有厌恶。
  萧拂远不久后醒来,见自己躺在宁纤筠怀里,又见周遭没人,察觉出异样,可又想着自己是在皇宫里,没什么好怕的。
  但一动身,便发现自己动不了,四肢瘫软无力,还伴随阵阵疼痛。
  这是何故?
  还未等他开口,只见宁纤筠唇齿翻动,不复往日里笑语晏晏的样子:“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是乏力。”
  萧拂远还想挣扎起身,宁纤筠轻轻一推,他再也无法起身。
  “筠儿,你是什么意思?”
  宁纤筠不想和他废话语,调逐渐发冷:“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给你下药了,”宁纤筠忽而贴近萧拂远的面皮,她从中间闻到腐败的气味,“萧郎。”
  萧拂远如遭雷劈:“筠儿,你要干什么?”
  “我想篡位,”宁纤筠懒得和萧拂远多加口舌,还说些什么情意绵绵的话来,“我还想要你的命。”
  两代帝王在此刻对峙,宁纤筠明显占据上风,她和萧拂远挨得极近,以便她更好的观察萧拂远从内里破裂的神情,别样的情致。
  萧拂远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再到后面呼唤宫人求而不得,慢慢地,开始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