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九光杏      更新:2025-10-18 15:44      字数:3058
  这下,燕南度也得抬头疑惑地看他。奚自去过芳原城见过云星起?怎么没有来见他?
  燕南度问:“你见过奚自?”
  云星起佐证道:“真见过,奚自年纪较大,灰白头发,黑眼睛,高鼻深目,所以一眼能看出是异域人。”
  他顿了顿,皱眉回忆,“而且他官话讲得很好,”边说边想起一个关键细节,“你们不是说他为了女儿寻找全天下奇珍异宝,他女儿是不是叫艾拉?”
  当王爷提及要找奚自,他以为是巧合,越听越熟悉,好像自己在何时遇见过这样一个人。
  再一听,有些像是他在芳原城遇见的灰发乞丐。
  不怪他记得奚自女儿叫什么名字,芳原城时,人直接把画有他女儿画像的项链交给他保管了一夜,又给奚自画了一幅画。
  没曾想,对方把不知怎么弄来的徐老爷日记给了他,一解太岁之谜。
  论起奚自女儿,燕南度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了。
  周珣平静地与云星起对视,“奚自和你说他要去哪儿?”
  “我没法告诉你们。”
  “嗯?”
  “他在知道我是画师后,曾给我看过一幅地图,说如果我见多识广,应能认出图上所绘所在何处。”
  云星起语气坚定道:“幸好,那一处我曾去过,刚好能认出。”
  全是胡诌,他说得是信誓旦旦,内里多少有些害怕。
  给奚自画完画像后,两人一人交画,一人送日记,从此两不相欠,他怎么知道人后续去了何处?
  可他不能留在泰山,壁画一事他交代清楚,有他没他区别不大,怕留下来,没有这么一个逃走的好机会了。
  周珣问:“他怎么知道你是画师?”
  云星起扶桌坐下,意味深长道:“说来话长。”
  第78章 离巢
  周珣表情不变:“长话短说。”
  太岁一事, 云星起下意识隐瞒了,挑出与奚自相遇的前因后果,加以润色单独说了。
  他与奚自相识起源于一场巧合, 巧合得听来像是一个故事, 然而现实如此, 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
  燕南度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水。
  他根本不知道此事。
  当时两人同在芳原城,云星起没和他说过遇见一个人叫奚自,奚自也没来找他拿暂且保管在他手上的点萤石。
  周珣不知道云星起去过芳原城, 算一算时间,那时他应该忙着满江湖跑, 领命去抓偷走点萤石的贼, 抓回侯观容被他疏忽了。
  但是看云星起表情,不像是在撒谎。
  他不认为,少年会刻意编造一个故事来欺骗他。
  何况关于奚自的部分,他说的是对的。
  他曾见过一回奚自,在得到的情报中,奚自女儿确实叫做艾拉。
  要说是之前燕南度在他面前提及过奚自过去, 方才燕帮主的疑问不似作伪。
  看来, 半年多来,云星起是在外经历了许多。
  周珣沉默思索, 长叹一声, 说:“本王凭什么信你, 走了, 还会再回来吗?”
  成了!
  王爷要放他走了!
  云星起心中不说是十拿九稳,七成把握多少是有的。
  回来?他自然是不会再回来了。
  压住心中喜悦,嘴上给出一个他早已准备的建议:“王爷, 你可以私底下派人监视我们,等我和燕帮主给你找回点萤石,好有个接洽的人。”
  他话说得实在,好像是在为王爷着想,实则是一个逃脱的借口罢了。
  先别管三七二十一,先人走出泰山再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其实,云星起一直隐约猜测王爷在派人监视他。
  要说为什么,或许是某几次深夜时分,他眼角余光瞥见蹲在屋顶房梁上的身影,一转头去看消失了。
  说是幻觉,不至于仅在长安、泰山,他进入王爷视线内才出现。
  以前游荡在村庄客栈、山野丘陵,一次没瞥见过。
  反正他不说,王爷照旧会派人监视他,不如他拿上明面来说,一表他的“忠心”。
  周珣定定看着他,眼神平和,其中有一丝不知名的光在流转。
  最后,他侧过脸,将视线投向窗外漆黑夜色。
  他说:“你走吧。”
  声音细微,云星起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问为什么,果断起身,没有犹豫,心中雀跃溢出,拉住身边燕南度的手臂,说道:“好,王爷,那我们走了。”
  燕南度被他从凳子上拉起,尚处于惊讶状态,没料到王爷竟然会如此轻易放他们走。
  他甚至已经在脑中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坏情况过了一遍。
  万一王爷让云星起服下慢性毒药牵制,他做好了替人服药的准备。
  或是王爷一口咬定云星起在撒谎,他刀不在身上,估测可不可以带人跳窗而逃。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屋内气氛与最初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同,王爷一句话将他们两人放走了。
  云星起不多言语,拖着燕南度,直接推开门,拿回刀,走了出去。
  夜风裹挟山间草木湿气吹进屋内,鼓动起周珣垂在桌边的衣袍。
  他坐在桌前,示意门边侍卫不用关门,注视二人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拿起桌上茶杯送至嘴边,微凉茶水润入喉咙,沁人心脾。
  他知道云星起吐血了。
  少年日日夜夜在侧殿画壁画,庭院再没回过,他怎么可能不派人去监视?
  云星起趴跪在木架上咳出血的当天,消息当即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前来告知他寻求帮助,他不会主动去予以援手。
  休息一天后,云星起绘制壁画不再亲力亲为,反是专心致志教导起学徒来。
  夹了中药的面纱,是他差人给学徒们送去的,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告诉侯画师古法颜料有毒一事,面纱他默许了。
  既然已经吐血,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接着画了。
  最好远离侧殿,好好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可是,云星起不说,他不想强硬阻止。
  祈福仪式结束后夜宴,他是喝了酒,自认没醉。
  他劝云星起别画画了,接着做宫廷画师,免不了要用古法颜料。
  他让他跟自己回王府,少年不理解他的苦心,反过来质问他为什么。
  长安有什么不好?初次踏入京城时不是很开心吗?
  一时气急,酒意上涌,桂香催人,他抓住云星起手腕,顺从心意亲了下去。
  下一瞬,云星起蹲下躲过了。
  这一动作,让周珣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果然不愧是他,果然他确实是不喜欢他。
  第一次在翠山遇见,云星起从天而降跌入他怀中,他知道,那时他已经动心。
  耐着性子装出温柔模样询问,即使云星起告诉他他不是林壑清徒弟,他一样会带人回长安,不过是多找一个借口。
  他是他在树下捡到的离巢雏鸟,理应由他负责。
  同时,他知晓,云星起向往自由,不会甘心永远被他拘于一隅。
  曾经他起过把人送入“金丝笼”的念头,被少年表现出的惊人才华给压下。
  云星起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不应被埋没。
  所以他费尽心思去培养,捏造一个与云星起过去完全不同的“侯观容”身份,刻意切割开少年过去与现在。
  能走进他内心的人,只会是他。
  到了后来,他不是在单纯完成当初皇帝颁布下来的旨意,是在打磨一个独属于他的作品。
  作品完成,他的贪念起来了。
  他的小鸟长大了,歌喉嘹亮,羽毛鲜艳,光彩照人,总有一天会离他远去,与另一个陌生人筑巢,孕育后代,想得他险些捏碎手上扳指。
  辛勤浇灌的果实熟了,凭什么要任由他人采摘,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他?
  他不甘心,几近遗忘的念头被他重新拿上台面。
  年初,云星起在生辰宴后瞒着他逃了,他生气,但随即安慰自己可能是年轻人叛逆,寻求新鲜刺激。
  没什么,当他在外游荡久了,终有一天会发现,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
  他给了少年一个云游天下的机会,在垂野镇,他抓回了他。
  今晚,他又在图谋飞走了。
  周珣看不透他了,两人认识三年之久,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什么都给他了,荣华富贵、金银珠宝、长安府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
  云星起全都不要,他要自由。
  好,既然想走,那走吧,他不想多管了。
  他的不谙世事,他的天真活泼,周珣不想亲手去打破,到了他这个地位,没必要为了一己私欲,去做有损颜面的事。
  至于点萤石,他没抱多大希望。
  其功效,他认为编造出来的可能性要高得多,没来得及去验证,东西先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