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作者:三风吟      更新:2025-10-18 16:12      字数:3151
  酒精棉擦过伤口,他只盯着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眼神空得让人发慌。
  逢煊柔黑细软的发丝被剃掉了一小块。打麻药时他轻轻颤了一下,之后便异常安静地将脸埋进乔星曜怀里,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
  因为要防止逢煊睡着后压到伤口,乔星曜当晚留在了他床上。
  逢煊因为注射的镇静药物,朝里侧卧着,呼吸平稳。
  乔星曜一偏头,就能看见他露出一截后颈,与omega不同,那里没有腺体,平坦而光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此刻的乔星曜已从上午的暴怒中渐渐平复,至少表情不再狰狞得像要噬人。
  乔星曜静静看了许久,忽然有些恍惚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逢煊的后背和腰际,随后将身体贴了上去。
  是一个从背后环抱的姿势,乍一看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温馨。
  他在确认逢煊确实陷入沉睡后,才将额头抵在对方单薄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他真的,真的很想把这人拉进地狱。
  逢煊的指尖确实不再粗糙,短短时日已是天翻地覆,触感从温厚变得细腻冰凉,像上好的玉石。
  曾经他会挥拳相护的乔星曜,如今却成了他拳锋所指的对象。
  乔星曜也记得,在那些自以为被爱着的日子里,他常趁逢煊熟睡,长久凝视那段后颈。
  那时逢煊也总背对他入睡,他原以为只是无心的习惯,从未想过,或许这人在睡梦中都不愿面对自己。
  乔星曜骨子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即便深夜醒来,也要强硬地将人扳过来,死死禁锢在怀中才肯安心。
  如今他安排了个哑女在逢煊身边。这样正好,她无法与逢煊交流,更不会说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话,有什么只能跟自己说。
  逢煊醒来时神思混沌,望着陌生面孔目光茫然。因为对方不能言语,他不得不主动开口,嗓音沙哑得像久未上油的旧门轴。
  他依旧习惯蜷在床上,却不再嗜睡,而是整夜失眠。常常深夜独自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垂眸出神,良久才极轻地叹口气,依旧沉默。
  那段时间乔星曜也忙,常深夜归来。推开卧室门想挨着逢煊躺下,身侧的人却下意识瑟缩。乔星曜这才发现他醒着,刚要起身离开,却听见逢煊低声开口,轻得像梦呓:“你到底……还要怎样报复我?”
  逢煊从前从不自怜。
  可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煎熬里,他偶尔也会想,自己是否真的罪无可赦,家庭不幸,唯一动过心的人早逝,如今又来了个乔星曜,变着法子折磨他。
  那些手段恶毒得让他自己都心惊。乔星曜专挑他最痛处践踏,他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乔星曜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说过要让他“后悔活着”。
  他确实做到了。
  逢煊没有朋友,家人也可以当做不存在。就算此刻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曾存在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一寸寸碎裂,却无力阻止。
  和乔星曜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着恐惧,甚至让他觉得,或许去姜庭那里反而是一种解脱。至少对方不会拿着乔星尘和他仅剩的家人,作为折磨他的工具。
  乔星曜沉默着,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如果你真要送我去姜庭那里……是不是该有个期限?”逢煊的声音轻得像尘埃,几乎散在空气里,“等你气消了……能不能放过逢骏和逢榕?”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死寂,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乔星曜开口时,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如果我一直消不了气呢?”
  逢煊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一口枯竭的井,连绝望都显得疲惫。他窸窸窣窣地坐起身,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吧……反正,也不值那么多。”
  那晚,乔星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逢煊,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救过我?”
  逢煊怔住了。
  其实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能预见未来,预见乔星曜对他做的一切,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逃开,逃得越远越好。乔星曜从来都会狠狠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即使受伤了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而那艘游轮上,当时明明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排队救他,根本轮不到自己多事。
  “后悔的,”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后悔死了。”
  那句话像一把刀,直直劈进乔星曜的颅骨,搅得他神魂俱裂。他猛地伸手,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掐住了逢煊的脖颈。
  逢煊吓得立刻闭紧了双眼,全身肌肉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一动不敢动。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只听见“砰”的一声沉重闷响,裹挟着风力的拳头狠狠砸在他耳侧的墙壁上。alpha随即松开了他,转身,将房门摔得震天响,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大步离去。
  逢煊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看见雪白墙壁上留下一片模糊的、带着湿意的暗红血迹,正沿着墙皮,缓缓地向下蜿蜒。
  他以为第二天自己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扔去姜庭那里,但是没有。
  第三天也风平浪静,仿佛那晚的冲突只是一场噩梦。
  夜晚持续失眠,白天便浑浑噩噩,逢煊身体累到了极点,骨架像是要散开,意识却清醒得残忍,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另一边,晏东正胆战心惊地坐在跑车副驾上,指节攥得发白。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乔星曜一言不发,将油门踩到底,在赛道上疯狂地飙了好几圈,才猛地一个甩尾,粗暴地刹停在原地。
  下车时,他一把摘下头盔,湿漉漉的发梢黏在额前,不断滴着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晏东感觉乔星曜正压抑着低喘,肩胛骨在衬衫下剧烈起伏,像一头蛰伏的、随时要暴起伤人的野兽。
  他听到些风声,此刻却一句也不敢多问。
  “逢煊当初……是怎么找上你的?”
  晏东愣了几秒,看着乔星曜猩红的眼底和紧绷的下颌线,迟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乔星曜重复了一遍,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听不懂吗?我问你,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他……其实是我找上他的。”晏东咽了咽口水,喉结紧张地滚动,“那会儿他在我一哥们儿的4s店打工,我去洗车时掉了钱包,他捡起来追了半条街还给我。后来我哥们的店撑不下去了,托我给他介绍个活儿。逢煊那人风评挺好,踏实,也能干……那时候你不是正急着找个靠谱的助理吗?……我还怕他不愿意来,自己偷偷掏腰包,额外给他垫了点钱,才说动的。”
  那一刻,乔星曜没再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不是逢煊的刻意接近。
  所以呢,让他们相遇的,难道是该死的命运?
  “他事先不知道老板是我。”
  晏东不明白乔星曜为何突然翻起旧账,但还是老实交代:“我哪敢告诉他?就你那名声……当时只想着先把人忽悠过来,还昧着良心跟他说钱多事少、老板特别好伺候。那个,星曜啊,不是我说……凡事讲个好聚好散,你……”
  别不做人。
  话未说完,乔星曜猛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人已经转身,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
  晏东望着他仓促踉跄的背影,喃喃道:“这都什么事啊。”
  姜庭给乔星曜打电话,说之前订的戒指到了。谁都把这事忘了,还是那天他准备订婚时,姜庭催他报尺寸。
  他进了逢煊,看似不经意地用细绳圈了圈对方清瘦的无名指,报了个数。
  没想到姜庭转头就真去定制了。
  “你不要我可扔了。你说的要刻字,这玩意我留着有什么用?”
  乔星曜把戒指拿了回来,一个人摆在桌上看了很久。第二天,他坐在院子里等,心想如果逢煊今天下来晒太阳,他就把戒指给他。
  往常那个小哑巴女佣都会按时带逢煊下来透气的。
  可那天乔星曜等到日落西山,都没有人影。怎么就偏偏今天不行?
  他不信这又是什么命运捉弄,却还是一怒之下将戒指狠狠扔进了花园深处的灌木丛。
  逢煊那天确实不舒服,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是被活活热醒的。他深深蜷缩在床上,一睁眼却猛地发现不远处有个大活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乔星曜满脸阴沉,指间夹着烟,一言不发,俊美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幽深得像狼。
  逢煊以为他又要来折腾自己,可连偏头的力气都没有。
  随便吧。
  乔星曜掐了烟,却听见逢煊原本轻浅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急促。
  他走过去打开大灯,只见逢煊额发尽湿,伸手一摸,皮肤烫得吓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上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微颤抖,看上去痛苦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