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如棠推着他的手,非要他也去打止疼针,他才去了。
王医生扔了针头,无奈叹气,他为这个家庭服务了二十年,早明白商永光是什么德行,也知道商柘希不少的秘密。
商柘希说:“今晚睡在客房吧,麻烦你了。”
王医生说:“小商总,不是我说,难怪你会——”
商柘希看他一眼,王医生欲言又止,最后说:“商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商柘希接下去,说:“这本经要怎么念,也要你来写一笔。健康是很重要的,尤其对于一个年老的人来说。”
王医生一震,低头收拾药箱。
“一年前,你就说过这话了。”
“他心脏不好,我当然要更关心一下。今天生了这一场气,等会儿去看看他吧,提醒他吃药。”
商柘希的语气是平静的,于是王医生的语气也静下来,说:“当然。”
过一会儿商柘希回到卧室,文姐问他吃不吃东西,他摇头。如棠吃不下,他也吃不下,他哪里也不想去。
“小棠,真的会被送走吗?”
文姐这么问,商柘希止住脚步,却说不出话。
如果商永光铁了心送如棠出国,他怎么办,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也不能立马翻了脸,如果当初他选择了余静初,或者去找周欣然,有一份稳固的婚姻来助力自己的事业,商永光绝对不敢动他。
他要怎么办,要怎么做。
他太没用了,到了这种地步也必须忍气吞声。
“我让厨房煮两份银耳汤,你看如棠醒了,教他喝一点,你自己也是。事情总能解决的,这里是你们的家。”
文姐不再问,默默下去了。
商柘希目送她离开,合上门。如棠侧对着他,他以为如棠睡了,没想到低头一看,如棠眼角缀着泪。在如棠的心里,文姐是半个母亲,当年她从保姆一步步做成了管家,也从年轻妇人变得老了,是看着如棠长大的。
之前他赌气说要出国,也只是赌气,他怎么放得下这里的人和事。文姐、厨娘,甚至本质好心的司机大叔,他救的小猫小狗,一起在咖啡厅打工的好朋友,给他当模特的女孩,还有那棵树——
还有他最不能放下的。
商柘希说:“你想哭就哭。”
“我不要。”
“你想跟我说说话吗?”
“不。”
一片寂静中,如棠听到商柘希长长的呼吸声,压抑着的,连叹息也不算。
商柘希弯下身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那你听我说。”
“小棠,如果你再来一遍今天的事,我怕我冲上去杀了他,或者什么也不要了,抛下一切带你走。我差一点就那么做了,你不知道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有办法。如果你离开我,我会活不成的。”
“我不会认错的。”
“我没有叫你认错。”
“我已经活不成了。”
如棠倒向一旁,想要脱离他的手心,商柘希说:“你看着我,你不要我了吗?”如棠说:“哥哥,我感觉我要死了。”
“嘘——你不会。”
商柘希抱紧他,像小时候那样一个只为了拥抱的拥抱,他用力箍着如棠温暖的身体,仿佛真的怕他死过去了,如棠也用力抱紧他。
仿佛,怕自己连死也不能死在他怀里。
第50章 下暗
商永光给如棠订了一周之后去伦敦的机票,也安排好了住的房子,以及在那边接应的管家。趁着天气好,如棠的伤也好多了,商永光让文姐给如棠收拾行李,打包衣服。如棠还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商永光让人丢掉了如棠放在家的画具。
“反正他以后用不上了。”
如棠光着脚下了床,一开始是要抢回来,商永光连一幅画都不给他留。之后如棠索性大发脾气,自己把东西都砸了,他宁愿自己毁了,也不让商永光的人碰一根手指头。商柘希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听着房间里的声音,这才有了如棠要离开自己的实感。
他一天一天看着如棠被摧折,如棠什么也不吃,也不说话,眼里的光也一点点没有了,被关在家里让他比死还难受。商柘希下班之后,花了所有的时间守在他身边,如棠早没力气了,每天像干枯的花一样安静,蜷缩在床上。
像一个囚犯等待死刑。
中间商柘希跟商永光吵过一架,结果可想而知。
如棠的外公旅游去了,没有人能站在如棠那边帮他,商柘希没有更好的办法,心想不如就顺着商永光的意思,把如棠送出国一段时间,总有一天他会把如棠接回家。可是如棠去了伦敦,也要被商永光安排的人监视,他这样的状态,商柘希真的怕他没等到回家,精神就先出现了问题。
如棠唯一一次有了情绪波动,是因为商柘希打开钢琴弹奏了一首小时候他们经常会联弹的曲子。如棠出神听楼下的音乐,眼里的光一点点拢起来,文姐以为他好了,拿起食物赶紧喂他,如棠说:“我什么也吃不下。”
他已经绝食四天了,每天只喝一点水,一开始他对商柘希的呼叫还有反应,现在商柘希来碰他,他也不想理他了。商柘希心头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那就是如棠被这么困下去,他真的会死。
商柘希试图用抚摸唤起他的反应,时隔很久,他又一次吻住他的嘴唇,如棠终于看他一眼,商柘希说:“到了那边,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发消息,每天都会想着你,我很快就会接你回家,等我好不好?”
“你不会的。”
“我不会丢下你。”
“一开始你每天打过来,然后你一周打两次、三次,你身边有了别人,最后你会忘了我,跟一个女人结婚。那就是,我们的结局。”
如棠仿佛看到了那样一幕,急促地呼吸着,他喘不上气了。他抓着商柘希的衣服,几乎奄奄一息。他这么伤心,商柘希也一起伤心死了,商柘希不知道还要怎么证明,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吗,或者他们都不活了。
商柘希丢下他的那一晚,是如棠永远的心结。
商柘希说:“小棠,你想要我怎么样?”
如棠望了他很久,终于说:“我想……吃你做的炒饭。”
商柘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几天如棠不吃东西,他也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如棠看在眼里。
“现在吗?”
如棠点点头,商柘希放开他,松一口气站起来,想吃东西就好多了,怎么样都好说。商柘希说:“我去做。”
商柘希下楼打开冰箱,备菜、开火,文姐吃了一惊,听说如棠要吃东西了,赶紧多做了两道菜。太久没吃东西的人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饱,文姐炖了粥,炒了菜丝,又把鱼肉煨得烂烂的,跟炒饭一起,每一样都盛在很小的盘子里送上去。
如棠坐在床头,发怔看窗外的阳光,商柘希进门看他这幅样子,很怕他又不吃了,不过如棠转头轻声说:“哥哥,一起吃吧。”
他几乎连拿筷子的力气也没有,商柘希喂他,如棠吃了没几口摇头,商柘希不认可地看他,不拿走,如棠就接过勺子,把那一勺炒饭送到商柘希嘴边,商柘希不吃,如棠也学他神情,不认可地看他,又摇摇头。
商柘希生了气似的,扭头不理他了。
如棠拉他的手,把勺子又送近一点,商柘希还不理他,如棠声音还带点沙哑,哄小孩一样“啊”了一声。商柘希冷冷瞪他一眼,终于看他了,夺过勺子一下子全塞进如棠嘴里。不好好吃饭的是他,饭做了,还不好好吃的也是他,在这里搞这些花样。
但如棠把炒饭咀嚼完了,咽下去了,然后如棠放下勺子,说:“刚才我想,如果你不吃,我们再也不能一起吃饭了。”也许是因为炒饭好吃,如棠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连商柘希也不再那么紧绷。
如棠把另一双筷子塞给他,又说:“不知道为什么,看你生气我就不难受了,我就喜欢惹你生气。”
“你存心的。”
“是啊。”
商柘希拿起小碗,又想起他那句“再也不能一起吃饭了”,低头说:“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鸳鸯鸡粥,我想吃鸳鸯鸡粥。”
“这好办。”
“你能去给我买吗。”
“好。”
“再陪我待一会儿,我想在晚上吃。”
“好。”
如棠笑了笑,拿起勺子又开始吃炒饭,一小口、一小口,但努力。商柘希觉得那个笑容有些太可爱了,惆怅又可爱,如棠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做的,别说只是去买一份鸳鸯鸡粥。
商柘希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买到了鸳鸯鸡粥,回家的路上街口有三轮车卖花,他下了车买了一把小小的香豌豆花,如棠今天穿了蓝色格纹的睡衣,这一把香豌豆花也是蓝紫色的,可以放在床头。
车子开进大门,他远远看见别墅灯火通明,连玻璃花厅的灯也大亮着,他以为有客人到访,来到车库却没看到有外人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