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商永光走近了,他端详了一会儿如棠的脸,如棠看起来很平静。商永光换一个姿势对他,如棠也不动,于是商永光抬手扇了如棠一个耳光。他的手劲太狠,如棠的脸立刻浮肿起来,通红一片。
“丢人现眼。”
“畜生。”
文姐被吓了一跳,吓得捂住嘴巴,其余人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商柘希立刻上前,把如棠拉到身后,但商永光冷笑:“好啊,你还护着他,你还想替他挨了打?”商柘希说:“爸,别动他。”
商永光点了点头。
如棠捂着脸抬头,商永光巡视一样走到沙发后面,挑了一根高尔夫球杆,又回到他们面前。
“如棠,你长这么大,我从来不舍得打你。你要学艺术,我让你去了,你不想剪头发,我也准了,从小你什么也不缺,被所有人捧着长大的,平时我是怎么对你哥的,都不舍得那么对你。但现在,你简直变成了畜生。”
“你当同性恋!”
商永光的眼里只有嫌恶,仿佛连吐出这个词都觉得反胃。
他这话一出,偌大的商家宅邸回荡着空虚的寂静,窗户紧闭着,仿佛连风声也被吞没了。文姐等人不敢有任何表情,他们知道,商永光让他们在场只是为了更让如棠感到羞辱。让他们用目光对如棠扔石头。
商柘希看着那根高尔夫球杆,目光轻抖着向上爬,定在商永光脸上,但商永光只是盯着如棠,又说:“到这种地步了,学校都通知我了,你也没脸去学校了吧。明天你去退学,这学别上了,我送你去欧洲学商科,反正你不是也想出去吗。给我认个错,说你以后改了,这事我当做没发生。”
“说话。”
商柘希正想要回头,但如棠竟然说:“我没有错。”
“你说什么?”
“我没有错。”
商永光神色大变,气得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他拄紧了手里的高尔夫球杆,仿佛那是一根拐杖。
商柘希深深皱眉。
“你去不去?”
如棠抬头,声音冷硬而执拗:“我不退学,我也不去欧洲。我就在这里。”
“你还要不要脸?”
“我没有错!”
这一刻,商永光的眼神冷得像刀子,可如棠的眼神也一样恨,一样冷。如棠说:“爸爸,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也不改。”
商柘希回头,不想听他说了,如棠错过身走上前,说:“我唯一的错,是我不够勇敢,没有保护好我爱的人。”
商永光没说话,但嘴角在抽动。
窗户那边传来响声,几支高尔夫球杆被风吹倒了。
风把虚掩的窗子吹开了,窗帘下透出黑咕隆咚的夜色。文姐走过去,想要把窗子锁好,她忙乱地拉着窗户,可外面的树叶声很响,她以为下雨了,收回了手,才发现没有水点。那为什么如此沉闷。
水晶吊灯被吹得晃了晃,洒下的光晃一下,晃在了商柘希的眼角。商柘希这才看到,高尔夫球杆的铁光也在半空中一闪。他扑过去抱住如棠的腰但迟了一秒钟,球杆猛抡下来,一半打在了如棠身上,一半打在了他身上。
第49章 花落涂
商柘希最大的优点是听话,无论是那个喜欢穿红色套装的女人还是商永光曾经都这样说。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如果不会看别人脸色、不听话,如果不会每天早上走1公里帮妈妈买早餐,如果不会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对着董事会低头,直到门合上,怎么能在这个家里好好活下去。
他没有为自己说过什么。
可他也无法为如棠说什么,商柘希知道自己要忍,一定要忍到那个机会到来,他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他会因为期末考试不是学校第一名而睡不着,也会因为车祸之后要拄拐杖大发脾气,一百米游泳的速度必须保持在一分钟之内,如果人生稍微偏离了掌控,他就会感到无比痛苦。就算一直不停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十八岁的他第一次喝醉之后,吐露心声问如棠,“你觉得哥无能吗?”
如棠说:“你已经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不是的,他并不好,他糟透了。怎么会有他这么糟的人,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还做出了可怕的事。他是母亲的仆人,父亲的走狗,是忘恩负义的儿子,轻薄无情的男人,保护不了弟弟的哥哥,他什么也不是。
他无法为如棠说一句话,他不敢承认自己也是,不敢站出来说,“你也打死我吧,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如棠这一刻的勇敢,让他觉得自己如此懦弱无能。商柘希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在那根高尔夫球杆第二次落下的时候,抓住它。
商柘希半跪在地板上,阻止住了商永光的动作。他一言不发,把如棠抱在怀里,可这样的行动更激怒了商永光,商永光大吼说:“如棠,你不认错,我今天就打死你。”如棠撇开商柘希的手,仰头说:“你冲我来,不要打错了,手抖得连要打谁都分不清了。事实上你也没资格打我,我不姓商,我也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商永光望着他,脸上有一种惊人的愤怒,以及自尊心被击垮了的狼狈。
他年轻时也是一个聪明有才华的男人,可他没有钱,一直被人看不起,他的工作、地位是绪家给的,他有的两个儿子,一个不跟着他姓,对他不够有感情,另一个是被精于算计、出身低贱的女人生下来的,现在他年老了,有着自己的帝国,身边围着优秀漂亮的女人,很快要有一个他会捧在手心的小儿子,以他现在的地位,再也没人敢说他的一切是靠绪这个姓氏得来的,可如棠的存在,一天比一天更提醒着他,他活在那个死人的影子里。
那个美丽的、高贵的、腐烂了的死人。
“柘希,你让开!”
“让开!”
商柘希不动,也不能动,如果他不护着如棠,就没人能护着了。可商永光气疯了,对着司机大叫,让他拖走如棠。商柘希要拦住他,司机横在商柘希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司机是保镖出身,强壮得像一座山。
这一下如棠孤立无援了,商永光说:“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哪里也别想去,我会打断你的腿。你没有我这样的父亲,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那边打点好了,我立刻送你出国!你别回家了!”
“你管不了我。”
“我管不了你?”
商永光又挥起高尔夫球杆,恶狠狠打在如棠身上,一下、两下……如棠一声没叫,也恶狠狠盯着商永光,嘴里还是说:“你一定要打死我,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向你认错,我没有错。”
一记球杆挥在如棠的头上,文姐大叫了一声,跪在地上哀求,“董事长,别打了。”如棠伏在地板上,摇摇欲坠又坐起来,商永光一看他那眼神就恼火,连如棠头上渗出鲜血也不管,又挥下来打他。
商柘希刚把司机按翻在地,扑上来看如棠。这一下打在了他后背上,力道又狠又毒,他震了震,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如棠。商柘希是从来不哭的人,如棠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真正的泪。
掉下了眼眶的泪。
如棠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眼神,那么复杂,那么让人心碎,商柘希不是希望他低头认错,也不是希望他住嘴,他更不是认可父亲的权威,他心疼得要死了,可如果他不是这么沉默,这么隐忍,如果他不叫停如棠的反抗,也许商永光会把如棠活活打死。
“停下来。”
“我求你。”
商柘希一句话没说,但如棠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们两个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顺从还是反抗,这是一个问题。
别哭了,你不要哭。如棠也好想哭,他是出车祸之后咬着牙做康复都不哭的人,小时候被欺负了也没哭过的人,如棠一直以为他没有眼泪,如棠说,哥哥,你掉一次眼泪给我看看,我就给你一千万。他从没哭过。
如棠不再说话了,连眼神也暗淡下去。
商永光看到如棠破了头,终于放下手,喘着气坐在沙发上,冷静吩咐:“叫医生。”如棠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疼得厉害,好像真没力气走路了,商柘希要抱他,如棠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又跌落下去。
商柘希还是把他抱了起来,不知道衣服下被打成了什么样子。他不舍得碰一个指头的人被这么伤害,如果不恨,那就太便宜他们了。他抱着他走上楼梯,如棠抱着他的脖子,声调也微弱下去说:“哥,楼梯太长了。”
真的好长,好像走不到尽头。
雕花栏杆的阴影也蒙上了脸,流转,暗淡。
商柘希往上走一阶,又走一阶,一直走到尽头,说:“我们到了。”
如棠半夜发烧了,身上紫一片、青一片,留下了很吓人的淤痕,他打了止疼针,可还是疼得厉害。如棠怎么没喊疼,只是商柘希一看他潮湿的眼神,就知道他不好受,他自己也不好受,但忙起来就没什么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