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不干了。”
“我快要完成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雕塑本来就是这样。”
庄维仍旧拿衣服,想要逃离,如棠说:“你可以这样看别人,却受不了别人这么看自己?”庄维说:“我绝不是。”如棠说:“那我建议你先找一下镜子,在工作的时候看看自己的眼神。”庄维说:“艺术不是伤害。”
如棠说:“如果你认为暴露身体、暴露自我就受不了的话,我无话可说。你感受到的凝视,也许不如我感受过的、别人感受过的十分之一,你根本都没见过真正的伤害和暴力。要么站住让我完成,要么你穿上衣服现在出去。”
“我见过,我感受过,我也是受伤的。也许你都不知道贫穷两个字怎么写,不知道买一块石头心疼的感觉,不会辛辛苦苦画一个月最后只卖可怜的300块,你只是一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你可以把所有精力放在这该死的艺术上,而我不是。”
“恨我会让你好过一点吗?”
如棠还是很冷静。他这么冷静,正是因为他理解,他不嘲笑,他完全看穿了他的自尊心。庄维终于受不了,他最受不了的是,他竟然是理解的。他继续穿衣服,不再看如棠,夺门而出。
九点钟回到家,洗过的衣服都熨好收起来了,晾衣杆上空空的,文姐问要吃夜宵吗,如棠摇头。如棠回到房间,他丢下书包,正要开灯,感到身后一道视线,没来得及回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在黑暗里等他。
商柘希掰过他的脸,吻又急又快落下来,如棠向后踉跄一步,商柘希抱着他,把人用力推到墙上,捧住了脸又吻。门还没关,灯还没开,走廊的灯光照不到缠抱的上半身,只照在他们的脚上。
如棠的拖鞋掉了一只,那只光裸的脚勉强把鞋勾回去,足尖挣扎着,愤愤然,但他的腿被夹在商柘希的□□,人也被夹在商柘希的双臂之间,根本逃脱不得。
商柘希岿然不动,在那片溪水一样的黄色灯光里,如棠的脚也像是浸在了水里,随着腿挣扎的动作而踩动,足弓绷很紧,紧绷得色情,但无论他怎么动,人被锁在商柘希怀里,双脚被锁在商柘希的双脚之间。
然后他安静了,任由潺潺的灯光在脚上淌过。
(省略)
“不要。”
如棠很费力才说出这一句。
商柘希微凉的手指摸他的耳朵,捻着耳垂。如棠忍着快感,把头扭向一边,商柘希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说:“怎么这么晚回家?”如棠别着头,不想解释,商柘希说:“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放开。”
“可以,我要先检查一下。”
(省略)
商柘希不让他穿,擒住他的手,又把人拉过来。如棠低落说:“商柘希,别玩我了。”
商柘希说:“原谅我昨天说的话。”
“我的心很乱。”
“我的也是。”
“我们冷静一下,考虑一下未来。”
“我没法不碰你,你也是想要的。”
“所以我们分开冷静一下,明天我就搬出去。”
“不要找托词了,什么冷静,你只是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
如棠不说话了,人怎么能这么复杂别扭,他当然爱他,当然理解他,可商柘希的阴谋仍然让他不舒服了,他的心里有两个小人打架,撕扯着他的心。好一会儿如棠才慢慢说:“你说得对,我耿耿于怀,所以别碰我。”
第64章 大理石
商柘希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因为一天的工作疲倦,又也许他自己也耿耿于怀。如棠整好了衣服,坐到沙发上,商柘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又想起自己在戒烟,烟盒丢掉了。上次如棠说他烟味重,也是最近抽得凶,他就开始戒了。
“我每天都会做噩梦,不是每天都梦到你,但只要梦到你,就会梦到你又去找那些男人。你躺在我身边,我也做那样的梦,我半夜醒来,看到你才安心一点。你要出去住随你,你大可以惩罚我,因为你不过就是想惩罚我,我让你如愿了,这样你开心一点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是不是跟我一样受煎熬,但我并不比你好过。”
商柘希说完了,在如棠脸上看了看,如棠低着头一动不动,没有搭话的意思。商柘希讪笑一声走开了。
如棠看不见他了,擦了擦眼角,拭掉泪水。
心下一片寂寞。
第二天,上午没课,如棠收拾了几件衣物出门了。
他也做噩梦,没睡好,起了一个大早,饭也没吃。他以为商柘希还没起,提着旅行包走到车边,感应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商柘希穿着睡衣,站在二楼卧室阳台,手插在裤袋里,静静看着他。
如棠上了车,吩咐司机开动。
风很大,天空阴云密布,车子开出商家大宅,行道树的叶子簌簌往车顶上掉。这个天气只穿睡衣站在外头,太单薄了,如棠不敢多看他一眼,可商柘希单薄的影子还浮现在他眼前,男人的头发被晨风吹乱。
他只是想喘口气,太强烈的爱会要了他的命。
小工作室还是那个样子,他不在的时候,商柘希一定收拾过。空气中没有灰尘的味道,床单也换过了,芬芳的橘子味洗衣粉,很可能是昨天才换的。如棠看了一圈,放下旅行包,拉开窗帘,外面是阴沉的天空,连同绿色的花园映在玻璃上。雪白的墙壁也有一种阴郁感,但他还是摸了摸每一个雕塑,像跟每一个孩子打招呼。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拿冰水喝,一打开冰箱门就怔住了,冰箱里码着他喜欢喝的饮料、他喜欢吃的水果,除此之外塞满了鲜花。鲜花的天堂。玫瑰、桔梗、尤加利、香豌豆……绣球、向日葵、非洲菊……他看不过来。各种各样他说得上名字的、说不上名字的花,恣意绽放在每一个角落,被呵护在暖黄调的光里。
之前他们一起看过一个电影,女生打开冰箱,说:“哪有男人送女人冰箱的。”然后就看到了那么多的花。
如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记不得剧情,就记得那些花了,他靠在商柘希身上,两个人裹着同一条毯子。睡过去之前,如棠对他说:“如果你要给你未来女朋友送花,要像电影一样浪漫哦。”
商柘希说:“你希望我有女朋友?”
可如棠睡着了。
商柘希也以为,他不在乎自己有女朋友。
如棠倚靠着冰箱,仿佛失去了力气,他痴望着那些花,花瓣有丝绒一样触感。如果吻上去,吻太多了,花是不是也会像濒死的蝴蝶一样。如棠看了又看,长久地站在冷气中,站在房间唯一的暖光中。
直到冷得受不了,骨头缝钻进了针扎一样的疼痛。
他离开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在心里这样叫他,哥哥。他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吃饭,这样才可以放任自己,他变得诚实,他回味那一天的亲吻和拥抱,把他们在床上交缠的样子大胆画了下来,他画自己艳丽的胯骨,画男人结实的肩背,他们结合在一起。
他一个人上学,然后在第三天晚上七点钟,他透过窗子突然发现,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门口不远处。如棠扭头不去看,十点钟,车子终于开走了。可是又一天,那辆车子又来了。商柘希不一定什么时候来,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走。
有一天他只停了三分钟,也许看到房间透出灯光就安心了,开走了。有一天他半夜十二点才来,然后第二天早上离开。如棠站在窗帘后,透过缝隙看那辆车子,只看得见黑色车的轮廓。
没看见过商柘希下车,不知道他长久坐在那里,望着房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一天如棠去了超市,回来晚了,车子已经停在那。他躲开视线,拿出钥匙开门,开了半天没打开,钥匙还掉在了台阶上。天色太暗了,门口灯又坏了,他看不清是哪一枚钥匙,他弯身捡起来,身后的车灯光大亮。
商柘希开了大灯,雪白的车灯光映上台阶,也把接骨木树映出了一个高大繁茂的影子,那影子涂在墙面上。风吹过来,把树叶吹出了雨声,庞大又漆黑的树影在墙上翩翩飞飞、潇潇洒洒,笼罩着如棠整个人。
如棠借着灯光找到了唯一一把正确的钥匙,插进锁孔一扭。
门开了。
如棠进了房间,难过地靠在门扇上。
房间里也爬进了树影,爬在沙发上、雕塑上,不过下一秒,车灯熄了。那些影子也一瞬间淹没在黑暗中,淹没在了冥河。
如棠摸索着开灯,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手掌被勒出深刻的红痕。他坐到沙发上,可仍然感觉影子还在,还笼罩着他,像一只温驯又乖巧的蜥蜴,默默陪他。房间亮着光,车又停了十几分钟,就开走了。
叶捐一直没联络过如棠,过了两周,如棠登上邮箱跟一个国外艺术机构联络,看到了庄维的邮件,也才发现叶捐给自己写过邮件。商柘希把他带走的那一天,叶捐就写了这封短短的信,但很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