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
如棠拖住他的手,不让他去。如棠已经明白了,一定是他看到了速写本。商柘希却铁了心要看,抛下他,转身要往花园去,如棠拉不住他。落地门旁堆着工具,商柘希挑中了铁锹拿在手里,他穿过玻璃门,走下台阶,直奔接骨木而去。
“不!”
商柘希开始挖了,他冷静地,不顾一切地要找到大理石雕像。他要亲手挖开那个坟墓,亲眼看到它。如棠把雨伞遮在商柘希头上,试图阻止他的动作,商柘希按住他的肩头,反过来制止他的动作,盯着他说:“如果你说不出口你爱我,如果你仍然觉得有罪,他可以证明。绪如棠,你爱我吗?”
“我恨你。”
“你一丁点也不爱我了吗?”
“我恨你。”
如棠恨到一把扔掉伞,悲愤交加看着他,商柘希不再说了,放开他,接着往下挖,如棠眼睁睁看着他动手,两个人一同淋在接骨木的雨珠里。树不开花了,可绿色的枝条仍旧怜悯地低着头,抛下一串串的泪。
坟墓上长了小草小花,都被铲平了。商柘希比如棠力气大,铁很快碰到了什么,发出坚硬的撞声。
如棠后退一步,商柘希却扔掉铁锹,跪在地上,他竟然用手挖剩下的泥土。他不用做到这样的,如棠眼泪掉下来,他受不了地扑在商柘希背上,说:“你这样子我也不爱你,我非常恨你。我不爱你。”
商柘希低着头,手顿住了,大理石雕像现出了它的轮廓,那一块额头被雨水清洗干净了,洁白如新。他从坟墓中取出了大理石雕像,小心拭它身上的泥土,渐渐地,一个俊美青年的形象露了出来,泥土被雨水全部洗掉。
大理石是那么完美,跟如棠把它扔下去时一样完美,庄严、生动……有雪白的光辉。到地狱里去,也没有改变它。如棠一阵战栗,又一次被那神圣的光辉打动,他怔怔看着它,他的心动,他的爱,原来从来就没有因为它被扔下去而停止,而商柘希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形象,伸手抚过雕像下方的一行刻字。
“i saw my lover in the marble。”
那么早,又那么迟。
商柘希低着头,手指也在雕像上曲起来,也许是叫做眼泪的东西,滚烫地,大颗地,随着雨水落在了雕像上。
第66章 献
对不起。
商柘希说过很多次对不起,对别人,对如棠,他是一个会低头的人。这次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对不起太轻了,而爱太重了。他发了誓要守护的人,却为了他而受伤,那些过错,究竟怎么才可以弥补。
弥补不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时候的如棠也回不去了。商柘希悔恨交加,仿佛他们在玩捉迷藏,他终于走到柜子前开门,里面没有如棠,只有死亡一样的黑暗,而房间的水晶灯一齐熄灭了。
如棠发现他哭了。不是因为他从背后抱着他而感受到了什么,相反地,商柘希没发出哭声,也没有因为落泪而做任何动作,他连哭也那么沉默,小时候被妈妈打,也是那么沉默地站在那,不反抗也不做辩解。如棠立刻心如刀割,伸出一只手摸他的脸,那是张潮湿又悲伤的脸。
如棠宁愿商柘希哭出来,说点什么。他总是那样,心事重重,把最坏的留给他自己,好像他真的可以承担得了,好像只要他一个人吞噬掉那些危险的、堕落的罪,如棠就会活在真正的天堂里。
他别这样,别这样。如棠哽咽着,为自己口是心非而心痛,更为他的郁郁累累而心痛,他简直在替他哭,哭两个人的份。商柘希回头看他,搂住了他放在自己胸口,好像怕有人要来跟他抢。
两个人脸对着脸,可如棠哭得不能自抑,视线又被雨水打湿,渐渐模糊。他抓着他的手臂,想对这个商柘希也说,滚下去。他说不出口。曾经他躺在床上,不认识的男人躺在他身边,他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跟心爱的人□□是什么感觉了。为了证实这点他又找了一些男人,仍然感觉不到爱。
他不是那种把爱当做消遣的人,但他宁愿自己是。
商柘希也是吗。他陪女友骑马,给女友戴上昂贵的项链,他吻她,像吻心爱的人一样吻。商柘希也宁愿自己是。
商柘希伸手擦他脸上的泪水,如棠也抬头,手指努力擦他的脸,商柘希定定看他,终于把他抱了起来,如棠乖巧搂住他的脖子。他们一起穿过漫天风雨,穿过地上寒光闪闪的碎玻璃,回到了房间。
风变小了,窗帘坠着。房间里少女的雕像,蓝色调的油画,花瓶里满溢的鲜花,凝泪的旧蜡烛,都蒙在沙沙雨声里,十分寂静。他们在淋浴下站了很久,商柘希给他洗身上,给他洗头发,芳香的泡沫沿着身体向下流淌,他们都被清洗干净了。
商柘希拿浴巾裹住了他。
工作室的小床很窄,也很简朴。白色的枕头,蓝色小花床单,他们干净又赤裸地拥抱在一起。风还在刮,雨还在下,仿佛他们是在漂泊的小舟上,而落地灯开着,在雪白被子上洒了暖光。商柘希给他吹了头发,现在如棠的头发散落着,靠在他怀里。
他们像两只小动物,舔舐着彼此。不是出于性,只是安慰。商柘希抚摸他的脸,如棠抚摸他的手臂,商柘希吻他的额头,如棠也吻他的下巴,尽管精疲力竭困意深深,也还想给对方哪怕一丁点回应。
“小棠,原谅我。”
他说出口了,他又有什么时候不原谅他呢,嘴上说恨他,可只要他一哭,他就比他哭得还难看。
“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如棠的声音,是苦涩又温柔的,等待已久的,受尽了委屈的。
“我们走,我们回家——”
他的话,像是对酒吧那一夜的回音,手机又接通了,黑暗中闪着屏幕光。如棠合上了眼皮,依恋地,跟他脸贴着脸,商柘希就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清纯又苦涩的吻,然后跟他抵着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商柘希醒来时听到了鸟叫。他手机的工作日闹钟定在六点钟,闹钟吵醒过他一次,但他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是八点钟,金色的阳光穿过破碎了的玻璃,斜斜照在地板上。
天气很好,空气中的潮湿感也淡了,商柘希扭头望着亮起的天光,一只手还抱在如棠赤裸的背上。如棠趴在他胸口,睡得正沉,微蹙着眉,好像也听到了清脆的鸟叫声,于是不安地动了动。
商柘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一面窗帘被吹得了搭在椅子上,他可以透过大落地窗看到潮湿的花草,挂着雨露的接骨木,以及在枝头上活泼跳跃的小鸟。花园的水坑里洼着水,亮莹莹的,在阳光下像是镜子。
大理石雕像也安静沐浴在阳光中,俊美的青年,在泥地里,被破败的落叶包围着,小鸟在他肩头栖息,很快又飞起,飞向天空与树枝。光与影的斑驳交织下,那是一个雪白又不朽的形象。
如棠醒了,肩膀挣动一下,抬头看向抱自己的人,商柘希也看他。商柘希撑着一只手臂半坐起来,手捧起如棠的下巴,如棠还有点迷蒙,下巴被高高抬起,依旧看着他,柔美长发跟着抬头的动作滑落。
商柘希觉得他也是一只小鸟,有靓丽的羽毛、鲜艳的喙,以及滚烫的心脏,是王尔德笔下的那只夜莺,胸膛顶着玫瑰花的刺,他献上心头血,歌唱着由死亡完成的爱情,血腥的,不朽的,直到玫瑰在心口绽放。
商柘希爱权力,也爱金钱,他爱高高在上。
他更爱这只小鸟。
世界是个勇者游戏,他历经艰险,拔剑起誓,要让一个美丽又高傲的公主低头吻一吻他的剑。如棠发丝凌乱,被抬着下巴的样子仍是慵懒的,高傲的,可他甘愿在商柘希手里低头,吻了吻他的手心。
好像是不需要犹豫地,下一刻如棠扑落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脖颈,说:“我醒了。”
世界也因为他这句话醒了。窗帘又被风吹起,小鸟又重新歌唱,叶子又有一片落在雕像上,秋风瑟瑟,可万物仍有生机。商柘希抱他的腰,两个人努力贴着彼此,拥抱了好一会儿又觉得拥抱不够,于是又自然地开始接吻。
还不够,这也不够。
如棠有很多话想说,吻一会儿,看他一会儿,商柘希也有很多话想说,也是吻他又看他好一会儿。他们无法开口,话太长了,清晨太短了。他们身上堆着白色被子,仿佛还是一对羞涩的,懵懂的恋人。
(省略)
商柘希收紧手指,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回应他的不是害怕,也不是反抗,而是放浪的愉悦。如棠给他一个眼神,妩媚的、痛苦的,那眼神好像在说,哥哥,这一次你真的可以来吃掉我了。
第67章 缠
人在清醒的时候好像不适合谈天说地,他们结束之后,除了静静抱着没有别的动作和言语。莫大的激情褪去之后,又有一种堪称温柔的东西从心底漫出来,像是蜜,从洁白的蜂房往外流。
他们懒洋洋半躺在床头,都不太想动,只是依偎着,一直躺到午后,两个人都饿了,如棠下了床打开冰箱,给他们拿面包。还有一部分花堆在冰箱里,商柘希也跟上来,从后面抱他的腰,跟他一起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