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存心不让我好过,打你那一下,我要恨自己恨到明年。我怎么能打你?”
“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如棠推他,让他还开玩笑,商柘希搂住他,吻一吻他苦涩的眼皮,说:“那我亲你一下,也就好了。”如棠气极反笑,果然好了。
商柘希说:“我很好哄,只要绪如棠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你不能不怕。”
“死也不会怕。”
第75章 惊梦
如棠醒着,可每天发生的一切跟在梦中一样。他们说晚安,拥抱着入睡,他们爱抚,在每一个分别的时刻接吻,紧握的手那么真实,可又那么虚幻,指尖分开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悲剧如提线牵连。
他还是去看了商永光,给他带了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马,很圆润可爱,商永光神智不太清了,护工喂他吃饭,他也不听话,如棠想到小时候他把自己抱在膝盖上喂饭,接过勺子自己来,商永光这才吃了,吃完了坐在床头抱着小马玩。如棠说:“为什么要联合外人对付哥哥,你们两个,有一个能心肠软点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这一点还是像你,不是吗?”
商永光只是抱着小马,说:“小柘上学去了。小棠,你也去上学,穿上外套。”
如棠怎么也没想到,又从他嘴里听到一丁点父亲的关怀是在这种情境,可一切都太迟了,伤害已经无法痊愈。如棠说:“你别怪哥哥狠,不狠怎么走到今天。你也别怪我狠心,在我心里,哥哥比你重要,他比你还像一个爸爸,如果他有什么事,也许我会动手杀了你。”
“小棠穿外套。”
“爸爸,你也别忘了穿外套,让琪琪陪你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商永光在马场养了一匹心爱的马叫琪琪,如棠小的时候,琪琪还是一匹很小的马,性格温顺,商永光把他抱到马上,陪他练骑术。
商柘希知道他去看商永光,只说了一句:“我有吗?”
如棠知道他计较上了,笑说:“那你想要什么,我刻一个给你。”商柘希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礼物是要送的。”如棠说:“我送个木头你也这么小气,攀比心这么重。”商柘希说:“别人没有的,我要有;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真是贪得无厌,如棠想了一下,给他刻了一个小小的桃篮,穿上了红绳,又编上了金珠和玉珠。商柘希看了,说:“这个满大街都是,外婆给小孩子送的。”如棠说:“好啊,那你不要戴。”商柘希往手腕上扣,如棠按住他,说:“我开玩笑的,哪能真戴出门,你戴这个。那个把它放在公文包里就好了。”
手表静躺在盒子里,如棠定的一只陀飞轮,很优雅低调的风格,如棠低头给他戴上,微笑说:“我爱看你戴这些东西,自己却不爱戴。”
商柘希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着宋律师,商柘希走出去接。如棠把红绳系在公文包的内拉链上,听到他们隐约在提遗嘱——
商永光很早就立遗嘱了,修修减减好几次,今年也修改过一次。如棠一直握有公司股权,是妈妈留给他的,商柘希那份少得可怜,但有如棠站在他那边,也不会多么艰难。商永光最后一份遗嘱,律师透露过,有把一部分股份转让给商柘希的意思,但不知道那件事之后他又有没有修改过。
如棠警觉地想,听说那一位的弟弟在公司任职,如果商永光宁可给外人,也不给儿子,就不好办了。
小年前夕,文姐回了老家,如棠给家里人放了假。文姐不太放心,叮嘱他冰箱里有什么,如棠笑说:“面我还是会煮的。”商永光住医院,如棠一个人在家,去年他还跟文姐学剪窗花,今年就都走了,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像是商永光说的坟墓。
如棠煮虾肉小馄饨,煮过了头,面皮散了。他又重新煮了一锅,商柘希回到家,拿起勺子就吃,如棠说:“别吃那个,都不好了。”商柘希还拿着勺子,说:“可以吃。”如棠不喜欢他装作什么都还好的样子。
那之后没多久,商永光的律师公开了遗嘱,果然把一大部分股权转让给邵飞章和他姐姐,房产、其他财产都给如棠,董事会上下哗然,商永光这是情面都不给儿子留,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商柘希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风雨飘摇,如棠中午到公司约他吃饭,商柘希脸上看不出什么。
商柘希说:“还记得我银行保险柜的密码吗?”
如棠怔一下说:“记得。”
商柘希有多套密码,日常用,家里的保险柜用,再就是银行用。如棠倒是用商柘希的生日做密码,但商柘希不能用如棠的生日做密码,风险太大了,很容易猜出来,所以如棠之前抱怨他让自己记那么多密码。
商柘希说:“如果——那里面有用得上的东西。”
如棠又是一怔。
如棠沉住气说:“里面不会是什么劝我远走高飞之类的信吧?”
“不是,是一样证据。”
如棠这才放了心,商柘希平静说:“但如果真的有事,我希望你远走高飞。”如棠拿起手里的牛排刀,对他一指,又拿回来在牛排上一切,切下一块肉塞进嘴里,意思是,信不信我把你切了吃下去。
商柘希手伸过来,覆住他的手,用了点力,说:“你答应我,首先自己要平平安安,但无论你在哪,我一定会找回你,我说不出让你跟别人厮守终身那种话,我只想自私一点。小棠,如果你等了很久,甚至有别人,大不了我再把你夺回来,我无法保证很多事,我可以保证这个。”
如棠反捏住他的手,是生气的意思,商柘希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如棠都明白。
过一会儿,商柘希说:“其实当初你说得对,不选这条路也可以过得很好,我没有听。我以为拥有了一切,就会更配得上你。但我不甘心,输光了筹码,也不会甘心。我没有对不起谁,也从没有后悔过,唯一对不起你。”
如棠轻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商柘希微微蹙眉,眼里仿佛笼着阴云,却笑说:“你说了不算。”
如棠在某一个瞬间感觉到了妈妈的存在。也许是因为房子太寂静了,他跟哥哥一起在家的时候没觉得那么静,一个人静下来,就觉得如不染尘埃的空寂幻境。每一天,他从美丽又昏暗的楼梯走下来,他想到那两个女人,也许他跟哥哥生来就是不被命运看好的悲剧。
可他们那么好啊,有说不完的话,或者也可以单纯躺在一起不说话,他们贪婪地□□,在地板上,在沙发上,也不觉得腻歪,只有很好、很满足的感觉。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快过年了,如棠买了春联,有很多很多福字。
如棠心想,妈妈,我跟夺走你幸福的那两个人的儿子相爱,你也会祝福我们吗。不祝福也没关系,如果你要我受千刀万剐,我也愿意受。
那天早上,他们吃了素三鲜馅的饺子,他们一起包的,馅是之前备下的。如棠第一次学会看饺子成熟,十分得意,对商柘希夸大说,一个人学会生活的技能是很伟大的事。商柘希尝了,还真挺好吃,两个人对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就开吃了。
早饭之后,如棠上楼换衣服,准备等一会儿出门,等他走下来,在楼梯上走到一半,听到门铃响了。
他脚步顿了一秒——也可能不止一秒。那个漫长的瞬间抽走了他对时间的感知。
门铃声一直急促地响。
商柘希走得不紧不慢,也许——还是有一些慢。
门开了。
很多人、很多脚步、很多声音。
如棠紧紧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来,他怕自己摔在楼梯上,没走完台阶,他看到了几个穿制服的人。如棠木然立住了,远远看着商柘希的背影。流程很公式化,他们出示检察院的证件,搜查房子,又传讯带走他。
商柘希身姿笔挺,穿了上次如棠说好看的那件大衣。对面的人在跟他说话,他一直没回过头,搜查结束了,所有人要一起走了,商柘希被他们裹挟在中心,也还是没回头看一眼,如棠说:“哥哥。”
商柘希脚步一顿,没有立刻回头,倒是旁边穿制服的人回头看如棠,如棠走下来,但被人伸手拦住了。如棠的声音发着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旁边的人微微变色,交换视线,这话说出来就是轻视法律了。
“走吧。”
他们又向前走了,但商柘希终于回头看一眼,他的目光是沉的,仿佛没有太多情绪,结冰的湖。哪怕他一个人走向绝境了,至少如棠还好好的。商柘希什么也没说,这一眼太仓促了,可如棠又记得那么深。对于如棠来说像是大理石成形的最后一刻,伴着刻刀与凿子落地的响动,沉静又暴烈,毕生难忘。
如棠想起,小的时候他去外婆家过暑假,他们要整整一个夏天见不到,商柘希站在台阶上目送他离开,是那种心情吗。他把头探出窗子喊“哥哥”,商柘希走下台阶,徒然地走向他,要追上来,又只能看着车子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