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刘三叔      更新:2025-10-20 15:48      字数:3253
  艾三先带着刘铮亮冲一道,稍微泡一下,搓个澡,再领刘铮亮去餐饮区吃点烧烤,等吃完了一会儿还要汗蒸,喝口茶聊聊天,蒸完了再捏个肩、踩个背,再回去冲个凉,这澡才算洗完。东北冬天哪儿哪儿都冰天雪地的,就澡堂子里四季如春。
  艾三一边洗一边偷偷瞟几眼刘铮亮。软件这东西是需要后续不停维护和更新迭代的,硬件却是很难修改的,艾三一瞅刘铮亮这细高挑的小伙子硬件还行,偷偷撇嘴。
  冲完凉就去吃烤肉,一边吃,刘铮亮想跟艾三说说:“咱们就边吃边聊呗。”
  艾三嘴都没停下,一个巴掌暂停手势,撩开后槽牙嚼了半晌,咽下这口菜,才跟刘铮亮说:“先吃,吃完了再说。”
  吃差不多了,艾三拿牙签剔着牙,两个人坐在汗蒸房里喝着茶,这会儿才对刘铮亮说:“我觉得你呢,有才,但是我也有疑问,你说你就真的能在抚顺这小地方这么窝着?咱们这有多少人想出去闯都出不去,没那个能耐。可你有那个能耐。我闺女今年也不小了,可不能再耽误个两三年,将来指不定哪一天你飞走了,她在这让你晃一下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刘铮亮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确实不甘心,念了这么多年书,回来只能当一个急诊科医生。当医生这行,要成长的话,一方面是需要大量的病人病例丰富经验,另一方面就需要科研项目。虽然我回来这一年多,也挺有成就感,但是越有成就感,我就越有危机感。在北京的时候,你能感受到全行业高手如林,你随便遇到一个名医,就能从他那学到你自己琢磨多少年都摸不清的学问,但是在这,我好像能看到自己五六十岁的时候是啥样。”
  艾三说:“我理解你,在抚顺这地方当医生,你都能猜出来将来自己追悼会是什么规格的,谁来给你念悼词。小地方,上升空间就那么点儿。能当上区长、市长的,那都得是能嘚嘚的,不一定有啥能耐。真正有能耐、有技术的吧,反而上不去,因为你擅长这个,你走了没人擅长了,那你就得接着干。我当领导的,就借着你们这些专业人士的能耐,变成我的成绩。不过呀,我跟你讲,你信不信,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咔嚓发生啥大事,还是得专业的人上,关键时候还是得有技术的人顶上去。火灾了你再咋能嘚嘚,进火场的还得是消防员;出大案子了你再咋能白话,破案的还得是刑警;发生瘟疫了你再能小嗑一套套往上顶,上手术台的还得是医生。清明日月,朗朗乾坤,我跟你讲,平时看不出来啥,一出事,是骡子是马出来遛遛,才是验货的时候。所以,你也别觉得这地方憋屈,国家能让老实人总吃亏?到啥时候,都是知识最值钱,脑袋最值钱,技术最值钱。这么大一个国家,不可能让一种职业总是付出多得到少,那时间久了,就没人干这一行了。我这行倒是一本万利,可我也不能去大学里开个专业教学生唱哭九包。都教会了能有啥用?你说这没科研,那你就自己研究科研呗,谁也没拦着你下班回家接着学呀。”
  刘铮亮笑着说:“科研项目哪是自己在家就能搞的?那得需要团队协作,而且需要大量临床试验和数据统计,这些科研都是要通过国家立项的,咱们医院哪有那能力?不过我最近在研究颈椎病和腰椎病,说来也巧了,我妈的好朋友得了这病,让我帮忙找北京的名医。我找着找着,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理论,最近就开始研究这个,当解闷了。我从没毕业就干这行到现在也十年了,医生行跟很多行业不一样,我们这行,干一辈子学一辈子,如果就靠大学里学的那点儿东西混饭吃,心里就开始发慌。”
  艾三叹了一口气:“瞅这样,将来你缓过这口气,还是得出去闯闯啊?”
  刘铮亮说:“大概率是,我得让我老师知道,我不可能庸庸碌碌混一辈子,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得让他后悔。而且,老天爷给了我这个脑袋,又让我学了这一门手艺,怎么也得闹出点响动来,才对得起自己。”
  艾三说:“其实咱家也不差钱,你要是跟艾辰能凑一起,吃喝不愁,车子房子啥啥都有,不用出去闯也能过得不错。人这一辈子,你挣再多钱,就住一张床。人家赵本山讲话了,这个小盒才是你永久的家。”
  刘铮亮说:“从小就穷过来的,再穷的日子我也能过。光是受穷我耐得住,我就怕生活没奔头。”
  艾三这时候有点慌了,之前艾辰早恋的时候,他还在监狱里待着,等后来他出来了,也没好好管过女儿。但是这次他能感觉到,他闺女没挑错人。只是这个人虽然外表儒雅随和,却不是个典型的东北人,不是那种张牙舞爪内心却非常柔软的东北人。
  艾三后来在店里跟自己兄弟喝酒的时候,兄弟们都说你去见未来女婿了,老丈人相中没有啊?艾三就说:“咱们东北人打架,把对方打躺那了,还得问一句服不服。不服,让你站起来接着打;服了,那就不打了。这就是东北人的性格,就是看着挺愣,就要个面,心软。但是这小子不是这种人,我就怕他将来心一硬,说去他妈的,老子这一身能耐,到哪儿不吃香的喝辣的,凭啥搁这一个月三四千块钱跟头把式拼命干活。有能耐的人一有这想法,完了,谁也拦不住。你说我闺女能干啥,咱要文化没文化,要能耐没能耐。是,就剩下长得好看,随他妈。可是我是艾辰亲爹,我得说一句,谁跟你过日子天天瞅着这一张脸,都有厌烦的时候。到时候一狠心,走了,去上海、深圳、广州、杭州,去南方挣钱去了,我闺女咋跟着去?这两个人时间久了能有多少共同语言?”
  打这起,艾三就开始不定时给艾辰扎针。艾辰要去找刘铮亮,他就给艾辰安排活儿。这么好的小伙儿你硬拦着自己闺女不联系肯定拦不住,而且你也没啥理由,那就安排活儿。说不定过了这个热乎劲,心静自然凉了呢。
  没过几天,陈俊南这边出事了。
  当时五六个职业中专的小姑娘打架,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车床边学怎么车板材,几个半大孩子,平时就不对付,脾气大的年轻人谁瞅谁都不顺眼,就打起来了。其中一个顺手就拿起改锥往另一个孩子身上连扎好几下,一脚又给踹到楼梯口,从三楼一直滚到了一楼。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被捅的小姑娘还挺精神,就是脸上几处擦伤,脑袋上几个包,身上几处瘀青,大腿和胳膊上有几个针眼大小的伤口,都是改锥扎的。
  那天刘铮亮休假,陪着艾辰去铁岭采购木材,车明明也被派去乡下的医院去走访。急诊室就剩下一个陈俊南和几个护士值班。
  小姑娘头脑还清醒,陈俊南就问:“你这身上都哪儿受伤了?”
  小姑娘跟假小子一样,给陈俊南指了指全身,说:“哪儿哪儿都疼,我大腿上让她们几个扎了好几下。”
  陈俊南看对方才十五六岁,就查体吧,全身上下都找了个遍,其他伤都没什么事,改锥的几处伤口也不在要害,全身上下就脱光了看,唯独剩下一条内裤。
  陈俊南就问:“用不用脱内裤?”
  小姑娘马上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陈俊南心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人家一个未成年少女,也没什么大伤,也没见血,我把人家内裤脱了掰开大腿使劲瞅那地方也实在说不过去。他就没让孩子脱内裤查体。
  正常给孩子开了点消炎药,又给包扎一下伤口,就放到观察室,等孩子爹妈来,签完字差不多就可以领人走了。
  陈俊南还跟人家小姑娘说:“你要觉得身体状态不好呢,你就接着住,反正也有人替你掏钱,千万别客气。”
  小姑娘还说:“放心,我不客气,我可替她们找到吃饭的地方了,最次也是轻伤害。反正我就说我脑袋迷糊呗,你该怎么查怎么查,让她们几个家里都放点血,花钱给我看病,能花多少花多少。”
  陈俊南笑着说:“呦,你还挺懂法律。”
  小姑娘说:“这年头不懂点法律,怎么在社会上混。”
  陈俊南说:“那你在留观室躺着,我去照顾别人。”
  陈俊南这一忙,就把小姑娘给忘了。
  过一会儿派出所的人来了,得看看情况啊,必要的话还得找法医给验伤,派出所副所长也说,到底是轻微伤还是轻伤,那案件处理也不是一个流程,轻微伤只能拘留,到轻伤层面就得走司法程序了。
  护士长带着派出所副所长来找小姑娘,轻拍两下也不见醒。护士长心说,这都睡两个小时了,不至于呀,再一看,昏迷了。
  陈俊南急匆匆跑过来看,就琢磨是不是头给撞坏了,脑部ct一做,也没见脑出血、血肿或者其他问题。再查腹部,发现大量内出血。很快呼吸就停了,血压特别低。
  陈俊南慌了,马上开始急救,2000毫升b型血顶上去,血压还是噌噌往下掉。
  再一摸心跳,早停了。
  扒开眼睛看瞳孔,全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