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柒在厨房里，看着已经打开的水龙头，浇下来的冰冷的水浸过布满油渍的碗。
  浓重的油味和菜味混杂着，无形之中告诉他，这才是他自己该面对的现实。
  和乔惜无关。
  在乔惜闯进他的世界之前，他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而在乔惜闯进来之后。
  出现了一个心心念念都是他。
  愿意对他好。
  把脏活累活都揽下的女孩。
  他用极大的恶意去揣测她的善良，去测试她的真心。等湛柒意识到自己动了情，已经离不开乔惜的时候。
  一切都晚了。
  第416章 阴恶（45）
  “咔哒。”
  浴室的门关上，随后传来的就是哗啦啦的水流声。
  湛柒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的睡衣下摆，听着那边响起的哗哗水声出神。他前额垂落下来的碎发，仍然沾着点潮湿的水汽。
  敛去了眸中的神采和阴郁。
  只剩下一片空。
  他无神的眼眸愣愣地看着地面走神发呆，直到浴室那边的流水声停下，传来打开门的轻微声响。
  湛柒才像是惊弓之鸟，马上抬头看去。
  乔惜肩上搭着毛巾擦着头发。
  女孩踩着拖鞋穿着睡衣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径直回自己的房间。
  湛柒的心一紧。
  连忙站起身阔步走过去，赶在乔惜要回房间的前一刻把她拦下，堵在门口。
  忽然被拽住衣袖。
  乔惜抬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湛柒一言不发，黝黑的眼眸只是静静注视着她。其中蕴含的紧张和不安，以及那强烈的纠结情绪几乎要溢满出来。
  “干什么？有话直说，别动手动脚。”
  乔惜黛眉微蹙。
  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袖，湛柒下意识有心想阻拦，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乔惜冷漠反感的眼神时，抬到一半的手也在半空硬生生止住。
  垂下眼睑。
  男人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苦涩发哑的嗓音里掺杂着隐忍的痛楚。
  “……惜惜，他是谁。”
  该沦落到什么地步。
  才能这样低声下气又卑微的，渴望能够从乔惜这里听到一个回答？
  “关你屁事。”
  乔惜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房就要关门，湛柒见状硬生生用手把门板拉住。而女孩关门的力道却没有收敛，直接把他的手卡到了，也让湛柒吃疼闷哼了一声。
  “乔惜……”
  “有完没完，你到底想怎样？”
  尚未说完的话，被女孩不耐烦打断了。她猛地拉开门，抬腿一脚就踹过去。出于多次打架的直觉和本能，湛柒条件反射，本能的就想挡下来。
  但是刚刚有所动作。
  他就硬生生止住了。
  没有拦着的下场就是他被乔惜踹开，几步踉跄后退就狼狈撞上墙。
  乔惜美眸微眯来到他身前。
  嫣红的唇瓣勾起浅浅的弧度，放软下来的甜美嗓音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却说着最打击人心的话。
  “湛柒，你是不是犯贱？”
  她又弯眸笑了。
  依然是如同红玫瑰般漂亮优雅的微笑，只是这个笑容里却没有掺杂任何情绪温度，藏在这表面之下的只有冷漠。
  可即便是这样。
  知道她对自己的讥讽和嘲弄，知道她是诚心要看他的笑话。湛柒都明白，却还是不可控制的，沦陷进去了。
  下作的是他。
  “……如果我说是呢。”
  男人沙哑的嗓音里有着隐忍的窒息般的痛意，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执拗又专注。看着乔惜，卸下所有伪装，折断一根根傲骨。
  把自己敲碎了，丢掉尊严了。
  将一颗赤诚热忱的心捧到她的面前，倾注了所有不堪又深情的爱恋。
  只渴望她能看一眼。
  “你说这话，实在是让我恶心得不行。”
  女孩脸上的笑意却在刹那收敛了，也在这一刻将他小心翼翼捧出来的心摔得粉碎，连看都没看一眼。
  那一刻的四分五裂。
  也让他在瞬间面色苍白变得毫无血色，揪紧的心脏有如窒息般的强烈疼痛。酸楚泛滥的胀痛一阵又一阵冲击鼓动着，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狼狈和冰冷。
  将他拉扯着锁进深渊。
  视线范围内中，女孩转身就走。
  湛柒的思绪被她猛然牵紧，一瞬间的恐惧和慌乱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在害怕着，害怕乔惜就此把他丢下永远都不会回头。
  这样残酷的惩罚。
  “惜惜、惜惜……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慌了，甚至连牵扯到的伤都顾不上。忍着强烈的痛意，他慌慌忙忙抱过眼前的女孩，揽在乔惜腰间的双手颤抖着收紧力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沙哑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要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断断续续的。
  就像是被人抛弃的无助的孩子，惶恐又害怕想要伸手努力去抓住自己唯一的光。
  他怕。
  连抱着乔惜的时候都在怕。
  害怕女孩会像上次一样，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用淡漠至极的话语来讥讽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个人。
  湛柒抱得很紧。
  比女孩高上那么多的一个大男生，现在却像是恐惧着什么一样，抱着她微微颤抖着，毫无下限放弃自己的尊严求她回头。
  求她，再看他一次。
  奢望着，再被爱一次。
  肩上沾染着的湿意起初不太明显，随着逐渐浸染蔓延开，再到身旁人低低压抑的声音不太明显的传来时。
  乔惜的美眸微凝。
  她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湛柒从她身后抱着她，有些许哽咽的声音犹如机械性的不断重复着。
  “乔惜、惜惜……”
  “求你了，不要走，别跟他走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所以……”
  断断续续的声音，掺杂着全然失控的情绪。
  察觉到肩上的湿润，和身后那人脆弱地在颤抖的模样。乔惜微微闭上眼眸，不知是悲伤还是倍感讥讽，她的唇角扬起淡淡的凄凉的笑。
  “湛柒，你在哭吗？”
  一改之前的针锋相对，女孩的声音轻而柔和。
  一时也让湛柒的身体微微僵硬，乔惜垂下视线：“我当初那样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放了吗？”
  几近破碎的声音。
  也让湛柒的心猛地揪痛起来，他知道乔惜放不下，知道女孩做不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原谅他。
  换来这样的下场和结局。
  是他咎由自取。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你欠了多少债，闯了多少祸。我要的坦荡光明，我要的美好未来。湛柒，你一样都给不起。”
  乔惜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用着这样轻柔的声音诉说着，也望向自己狭窄卧室窗外，漆黑无边没有一颗星星的夜幕。
  湛柒身体僵硬。
  搂在她腰间的双臂在微微颤抖着，甚至愈发收紧了些。不愿意放手，自欺欺人。
  乔惜想要的那些。
  他一样都给不起，也没有资格给。
  最先毁了乔惜人生的是他。
  现在他凭什么奢望那个被他伤得伤痕累累的女孩会回过头来看他？凭什么去奢望自己，能够有和她在一起的未来。
  又凭什么……
  奢望乔惜会爱他。
  “够了就放手吧，你不是小孩了，也该心里有数。”
  女孩垂眸看向自己腰间，她缓缓抬起手搭在男人收紧的微微颤抖的手上。如同上一次所做的那样，拉着他的手指，要一根根掰开。
  察觉到她的举动。
  湛柒那根最脆弱敏感的神经，也在刹那被她挑动绷断。在乔惜温软的小手触碰上他的手，要将他掰开时。
  湛柒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松开乔惜的一刹那，反拉住女孩的手腕把她拽过来狠狠抱紧入怀。
  乔惜微愣。
  “……我不要。”湛柒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从耳边传来，执拗又坚持。
  他没有让乔惜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实在是太狼狈了。
  不想被她撞破这副模样，也不想被她撞见这种丢脸的表情。不管是受多重的伤，他都没有像这样狼狈过。
  他们都说。
  湛柒是个会跟人玩命的疯子。
  可是在失去她之后，他就是个小心翼翼又惜命的傻子。
  想要赎罪。
  想跟她在一起，想和她有个未来。
  “只骗我这一次都好，能不能说一句……喜欢。”
  他沙哑的声音艰难而苦涩，从微微滚动的喉结里挤出来。充满了不安和紧张，藏着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期待。
  女孩被他抱在怀里。
  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和痛苦，以及那份稚嫩又笨拙的，才刚刚萌芽不久的懵懂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