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本想趁早离开，却又听说城里有家菜品极其美味的酿造工坊开张，这才被拖住了脚步，只是无奈那家店在城南。在贵族眼里换算一下，那就是在埃斯顿西城的贫民窟之中啊！她还没堕落到这个地步，会为了美食踏进贫民窟！
  这一纠结一耽搁，离城的时间便拖延了下来，再加上薇薇安日前收到一份聚会邀请，地点就在离此不远的梅洛里城外的山庄里，她便又按捺心思，决定在此多住几天。到时借着赴宴的借口离去，也不会下了男爵的脸面。这样一来，两家即便合作不成，也不会彻底闹翻。
  只是，明面上要给男爵一家留面子，却不妨碍薇薇安在这种非正式的小型聚会上，借着她的地位一吐为快，敲打敲打令她不爽的男爵。她的话一下子引起了不少贵族的共鸣，纷纷出声附和。
  男爵夫人的笑容越发僵硬，她瞥了一眼管家，管家立刻会意上前，宣布道：“各位夫人、小姐，烤肉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移驾入席。今天的烤肉，可全都来自这几日各位勋爵、少爷们在狩猎大会上捕到猎物！”
  此话一出，绝大部分女人们的注意力都从埃斯顿西城的治安传闻转移到了这几日诺伊曼男爵举办的狩猎大会上。这种狩猎大会几乎在场的每家都有派人参与，如果不是爵爷自己下场，就是他们的儿子、信赖的骑士、忠仆代为效劳，甚至还有几家擅长骑猎的贵族女儿们也兴致勃勃地参加，还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薇薇安便有一位庶姐参加了狩猎大会，还猎到了两只黇鹿，她见男爵的管家只念叨着勋爵、少爷们的成就，一点都没提到她姐姐的出色表现，忍不住狠狠地哼了一声，瞪了那位不识相的管家一眼。
  ‘糟糕的家风！’薇薇安气愤地想，‘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145章 午宴（上）
  客人们谈笑着，跟随着管家的引领，来到了诺伊曼男爵装潢华丽奢靡的餐厅之中。
  闪闪发光的银制餐具早已按位次摆放妥当，男爵夫人作为东道主，坐在正对着门的餐厅大门、餐桌一端的女主人位，其他客人则按地位高低，从她的右方开始落座。
  男爵夫人正对面，背对着餐厅大门、餐桌另一端的男主人位自然是留空。今日诺伊曼男爵还在猎场与参加狩猎的客人们玩闹，自然不会大老远地奔波回来用午餐。
  今天的午餐会，便是女客们的小聚会。新鲜的、刚从猎场运回来的野味被男爵高薪聘请的大厨剥皮、分解，烹饪成一道道亨廷顿公国经典的菜肴，端上桌来。
  诺伊曼男爵私人猎场里自然没有普通的鸡、鸭、鹅、羊等养殖的牲畜，猎到的野味主要是黇鹿、驯鹿、锦鸡与兔子。这些肉品的处理方式也很单一。
  鹿肉在亨廷顿公国是较为常见的高级品，没有一个部位会被浪费。在猎场中圈养的鹿脱落的鹿角会被贵族的仆役、奴隶们捡回收集。这些鹿角可以制作成工艺品、炮制备受贵族男士们喜爱的药材、或是运送给炼金术士熬制鹿角胶。
  鹿皮是上好的皮革，柔软、坚韧，会被制作成贵族们打猎时穿的马裤。鹿肉可以吃，鹿骨则可以制作成明胶。
  而易坏的鹿内脏会被剁碎，作为内馅烤成肉馅饼，或者包进猪肚、羊肚里，做成一种名叫‘哈吉斯’的杂碎布丁。
  ——说是‘布丁’，但这道出了名的黑暗料理可不是什么蛋与奶做成的柔软甜点，真要说起来，更像是内脏杂煮灌肚。若是处理的不好，膻味便相当惊人。
  由于在当地语言中‘内脏’和‘屈辱’发音相近，内脏馅饼也被贵族们戏称为‘屈辱派’——当然，若是厨子手艺不佳，这玩意的口味也足以让食用者感到十足的屈辱：若不是穷到这种地步，谁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啊？
  ‘屈辱派’和膻到飞起的杂碎布丁自然不可能被端上午宴的餐桌，而是作为诺伊曼领主对穷人的赏赐，运送到贫民区当施舍粮，以显示领主对领民的慈爱之心。
  真正配端上贵族餐桌的只有被片成薄片、用猛火烤制、外层焦黄、内里深红的鹿肉，被掏空内脏后塞入香料、整只烤制的锦鸡，剥皮、切块后和姜、发酸果汁一起炖煮的兔子肉……在这个时代，这些食物已经能算是少数真正能吃、好吃的菜肴了。
  只是每次狩猎大会后都吃这些，贵族们也难掩脸上的烦腻，对吃食十分计较的薇薇安更是把糟糕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她迫不及待地发问：“男爵夫人，您说的梅子酱在哪？”
  男爵夫人笑而不语，她将双手举到左侧方，轻柔地击了三次掌，管家立刻推着一架小餐车出现。他将餐车上被无数鲜花拥簇的玻璃罐举起，向众贵族们展示，然后打开了玻璃盖子，用一只小巧的银勺子挖出一小勺，放进了薇薇安的银盘里。
  那团梅子酱黄澄澄的，闻起来也十分甜美诱人，但却只有食指指节那么大。薇薇安还没动叉子，心情已经被吝啬的男爵夫人败坏殆尽，胃口都倒光了。
  她看了一眼那冒着血汁的半生鹿肉，觉得配上再好吃的酱料都压不住那冲鼻的血腥气，便连尝上一尝的心思都没了。她直接推开餐盘，起身退席：“我突然有些头晕不适，先回房了，各位慢用。”
  头晕不适永远是贵族女子们想要离开某处时最好、最体面的借口，毕竟她们有着各种各样难以启齿的小问题——例如束身衣太紧阻碍了呼吸、恰逢每个月的特殊时间导致贫血、或只是单纯看人不爽——任何有风度的贵族，都知道在听到这个借口时终止询问，只体贴的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便让女士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男爵夫人正是这样做的，她只假惺惺地询问了一下薇薇安需要不需要医生，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让她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薇薇安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在女仆的搀扶下离开了餐厅。可只等餐厅大门一关，原本恹恹的她便立刻生龙活虎，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大步：“给我备车！”
  “小姐？！你的身体没事吗？”女仆慌张地追上她的脚步。
  “有事！我快饿死了！我要吃点好的！”薇薇安气愤地道：“谁要吃那种血糊糊、腥臭的鹿肉啊！就连酱料也只给那么一丁点！打发乞丐都不够！快给我备车！叫上我的所有护卫，我们去那个酿造工坊吃午餐！”
  “可是，小姐，那是贫民……所在的南城啊！”
  “光天化日之下、大中午的，我就不信有人敢劫侯爵之女的道！”薇薇安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气势汹汹地道：“把父亲赐予我的所有护卫都喊上，我就不信我们侯爵府的亲卫打不过那些市井混混。”
  她的女仆见薇薇安心意已决，便也只得照做，急急忙忙地去喊人了。
  而餐厅之内，薇薇安离开后，众贵族仍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一边美美地品尝着鹿肉蘸梅子酱，一边谈论着近来的趣事。
  餐桌上的猎物正好打开了她们的话题——社交季早已开始，埃斯顿西城却因为贼人劫道而难以举办贵族们喜爱的晚会，诺伊曼男爵便另辟蹊径，开放了自己的猎场，邀请各位贵族参加狩猎大会。
  此时参与男爵夫人举办的午餐烤肉宴会的这些贵族女眷们，都有家人、仆从参加了这场狩猎大会，因此互相吹捧互相夸赞，便是一个不会出错的社交手段。
  “听说诺伊曼男爵在狩猎大会开始前就派出了王国骑士团清扫猎场，”一位贵族夫人笑吟吟地对男爵夫人道，“还砍去了许多碍事的树木，清出了供马匹奔跑、追逐猎物的小道。这次大家的收获都如此丰厚，大约也与这周到的准备有关。”
  第146章 午宴（下）
  “我听说，这可是那位新来的骑士团副团长的主意。”另一位年轻的女子也连忙捧场道，她是城中一位暴发户的女儿，名叫契尔思娜·霍·切纳。她是一位长相明艳的女子，有着一头红棕色的小卷发和一双闪着狡诈与心计的雾霭色眼眸。
  此女和她的父亲都一心想要削尖脑袋钻入贵族圈中，为此花了不少银钱，抱上了几个空有爵位却将家产挥霍大半的破产贵族的大腿，这才被其中一位小贵族当做女伴带进了男爵夫人举办的小聚会中。
  无奈那些破落贵族们只把这家暴发户当做是钱包与乐子，根本就没有告诉契尔思娜如今王室与贵族之间那些纷纷扰扰、剪不断理还乱、水面上平平静静、水下波澜起伏的暗中拉扯与较劲。
  即便是汲汲营营的暴发户，平民阶层能获取的情报极其有限，契尔思娜根本不知道‘子爵’与男爵的立场乃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她还以为夸奖了骑士团副团长，便是夸奖了男爵呢！她甚至还以为那位骑士团副团长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贵族！
  听说那还是一位非常帅气的未婚男子汉，若是能抱上这位的大腿，甚至成为他的妻子，那她们家可不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获得心心念念的爵位，成为真正有权、有钱、还能在上流社会说得上话的高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