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没多久，他一个视频电话打来，尹敛按了接通键，见他那边很吵，看样子是在一个酒局上。
  屏幕那头的他脸有些红，看起来是喝多了，但眉目间涌上的高兴却是显而易见的。
  陈帆：“你什么时候联系上宁渡云的？那位在音乐届可是神仙级别的人物。”
  尹敛将她今日与宁渡云聊的内容和陈帆说了一遍，后者捋了捋思路，随即回道：“她说得有道理，现在流量对于新人钢琴家来说的确很重要。诶，你有考虑过在京市长期发展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尹敛问住了。
  在今天之前，她确实没想过在京市久留。
  可现在既然要为京源新年独奏会的名额做准备，回佛罗伦萨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你要没异议，我派人把你在佛的施坦威搬到你公寓，然后再买一套拍视频的设备寄到你那里，咱们这个月先试试水，”陈帆说着说着，自己先燃起来了，“哎呀小敛，多好的机会啊，你老师可就是在京源的独奏会上一举成名的，可别轻易放过啊。”
  还没等尹敛回答，画面抖了抖，陈帆的手机撞到了谁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清脆的一声“砰”，画面霎时暗下来，应该是手机掉到了地砖上。
  模模糊糊的交谈透过屏幕传至尹敛耳中。
  “萧...萧先生？您好您好！我叫陈帆。”
  陈帆：“对不住了，刚刚顾着说话，没注意就......”
  陈帆那称呼一出口，尹敛眉心跳了下，握着手机还来不及动作，画面顿时一阵变换。
  下一秒，野性张扬的五官猝不及防地映入屏幕中。
  隔着咫尺距离，萧玺野那双淆着张力的黑眸懒懒地望向尹敛，微薄的唇瓣洇着些猩红的酒渍，衬得本就惹眼的面孔更加落拓。
  不知是否是尹敛的错觉，他望向她的瞬间，眸底的侵略性比以往都要明晰。
  只有一瞬——
  “没事。”
  他嗓音散漫，瞬息间将手机递回了陈帆的手上。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消失，尹敛刚舒了口气，却倏然听得那疏淡勾人的声音再度开口。
  “陈先生，和你通话的这位小姐，好像有些眼熟？”
  -
  酒局人群攘来熙往，水晶吊灯辉映，暗潮涌动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视觉中心转移到角落去。
  陈帆压根没想到萧玺野愿意主动搭话，更没想到的是他还记得尹敛，怔愣了好几秒才猛猛点头。
  “你们见过的，就在上次明诚的饭店，您帮小敛解了围！”
  “想起来了，”萧玺野的眼神似有如无滑过屏幕上尹敛错愕的表情，不经意问道，“那次是曹翌做得不妥，他后来处理得怎么样？”
  陈帆想说就那样吧，碍着人情还是帮曹翌留了面子：“算是解决了吧，但那演出也算完了，小敛现在打算从长计议，走一步看一步——”
  “缺钢琴？”
  萧玺野突然问。
  陈帆怔了下，意识到是方才和尹敛的内容被萧玺野听到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敛在佛罗伦萨有一台，我们正准备空运过来，只是钢琴空运挺麻烦......”
  “我这里正好有台，你们需要吗？”
  “......”
  陈帆猛地一拍自己成了o型的嘴巴，差点结巴：“您您您有......”
  “嗯，就是款式老旧，”萧玺野，“而且很久没用了，介意么。”
  介...介意？
  怎么可能介意。
  萧玺野的钢琴，那能老旧到哪里去。
  再说了，就算真的老旧，有了萧玺野这个人脉，那也值啊。
  陈帆恨不得现在就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谢谢萧先生的好意，我不需要。”偏偏这时候手机里传来尹敛的声音，还真是实打实地掐了陈帆一把，“帆哥，你刚刚的主意挺好，就把施坦威运过来吧。”
  “尹小姐不考虑一下？”
  尹敛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不用了，谢谢。”
  陈帆真恨不得穿到手机里敲尹敛的脑袋一下。
  这姑娘平时脑子挺好使的呀，怎么一到攀人脉这件事上就一根筋了呢。
  他悄悄提醒尹敛：“小敛，我刚记起你那钢琴体积应该挺大的，你公寓里放得下吗？”
  尹敛顿了会儿回：“......放不下。”
  陈帆循循善诱：“那——”
  尹敛抢先：“那萧先生的钢琴肯定也放不下。”
  嘿，这祖宗还油盐不进。
  陈帆正急着，倏然听见身旁的青年慢悠悠开口。
  “我有间琴房。”
  尹敛：“......”
  这是什么意思？
  陈帆心中惊涛骇浪泛起，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萧玺野懒散地接着说。
  “尹小姐不嫌弃的话，我租给你。”
  好一个租给她。
  尹敛在手机那头，一下被萧玺野出其不意的话语噎住。
  还没等得及她再拒绝，陈帆就挂了通话，不给她任何再说话的机会。
  隐约有什么脱离了掌控，尹敛摸不清萧玺野的意图，再回过去电话只会显得更奇怪。
  胸口莫名变得焦躁起来。
  像是被猫尾挠了下，转头再被按上泥泞的爪印。
  烦。
  尹敛蹙眉想拿起水杯喝，刚碰到杯壁，陈帆的信息就发来了。
  【陈帆】刚刚和萧玺野谈了下，我们明天去人家公司那儿签租借合同！不许拒绝！（抓狂.jpg）
  尹敛手抖了抖，刚想发语音，陈帆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
  【陈帆】别的我依你也就算了，这么好个机会，咱们抓住了你老师一定也会开心的哈。三秒内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三、二、一！得嘞，明早九点见！（微笑.jpg）
  尹敛：......
  砰的一声，刚拿起的水杯没拿稳，落回茶几上。
  所幸杯中水只剩一半，晃晃悠悠了些晶莹的水珠至尹敛粉白的指尖，又被她失神捻去。
  简直是，乱套了。
  当尹敛第二日站在萧玺野公司门口的时候，这种感觉比前一日还要强烈。
  她是从陈帆发来的信息得知具体地址的，一进入大厅，人来人往看起来都挺忙碌。
  尹敛环顾一周，并没看到陈帆的身影。
  眼皮一跳，几乎是下一瞬，手机叮咚一声，是陈帆发来的信息。
  【陈帆】不好意思啊小敛，市中心到这儿的路又堵住了，我估计得晚点到，你要不先上去？
  市中心来泰安区的高架确实一直堵得水泄不通，尹敛抿了抿唇，还是打出一个“好”字。刚点击发送，倏忽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叫她。
  “您好！是尹敛小姐吗？”
  一个身穿正装的青年从电梯口朝尹敛走了过来，向她露出礼貌友好的笑容：“我是萧先生的助理，您叫我段旭就好。”
  尹敛回以一笑，猜测是他和自己对接租借合同的事，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我们是在这里签吗？”
  段旭摇头：“这里人流太多了，您和我上顶楼吧。”
  “等等，”尹敛在他按上电梯按钮时愣了一秒，想要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顶楼？”
  “对，”段旭将手放在开启的电梯门旁，示意尹敛先进去，“萧先生在开会，您在他办公室等就好。”
  ......
  尹敛坐在总裁办公室旁的沙发上时，还没理清她怎么会到这里。
  “段助理，”她抬头，试图把这件事迅速解决，“只是个租借合同，需要萧...萧先生亲自签吗？”
  “嗯，理论上是这样。”
  段旭给尹敛倒了一杯普洱茶，随即将合同整齐摆在她左手边的位置。
  “毕竟，这是萧总的私人房产，我无权代签。”
  私人房产。
  尹敛总算明白段旭正色以待的原因了，更没有想到的是，萧玺野向陈帆提及的琴房是在他名下的房产。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段旭将合同移近了些。
  “尹小姐，离萧总开完会还有一段时间，您可以先看一下。”
  合同上的条款和普通租借合同没什么不同，尹敛在看清楚上面的地址后，尾指没来由地一抖。
  “萧先生，您来了，尹小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耳边传来段旭的声音，尹敛眼睫颤着，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几乎是同一瞬间，眼前投下阴翳，一双烁着暗光的黑眸与她对视一眼，继而好整以暇地移开。
  今天的萧玺野和以往略有不同，衬衫外面套了件半休闲式的西装外套，西装裤衬得他的大腿越发笔挺，隐约勾勒出锻炼后的肌肉线条。
  他在尹敛的对面坐下，周身还洇着浅薄的咖啡香气，段旭找出另一份合同摆在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随即望向尹敛身边的空位。
  “你经纪人呢？”
  他的语气淡漠疏离，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