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151
  陈寅洛强忍着肩膀撕裂般的剧痛,用双臂紧紧环住她,在空中极力调整着姿态。他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沉稳地在她耳边响起:
  “准备——三、二、一!”
  “唰——!”
  降落伞在离地仅数百米的低空猛地张开,巨大的拉力让两人下坠的势头骤然减缓。
  陈知念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往上提了一下,急速跳动的心脏终于缓了一瞬,她颤了颤眼睫,想睁开眼看看下方的情况,却被陈寅洛一把按住后颈,牢牢抵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别睁眼。”
  陈寅洛面色严峻,因为是仓促盲跳,没有任何预判时间,根本无法预知落地地点。
  运气不太好,下方是一片黑沉嶙峋的礁石滩。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陈寅洛拉扯伞绳,试图调整方向,但下坠的速度和风向根本不给他们太多选择余地。
  狰狞的礁石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如同张着巨口的猛兽。
  陈寅洛放弃了调整,用尽最后力气将陈知念紧紧拥入怀中。
  “陈知念……”
  “什么?”风声太大,她只模糊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道:“我爱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现在能睁眼了吗?”
  “砰——!”
  沉重的撞击声裹挟着骨肉与礁石的闷响炸开。她清晰地感受到,陈寅洛环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又在下一秒迅速失力,紧接着,降落伞应声盖下,将两人吞没在一片厚重的黑暗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与声音。
  数秒后,陈知念从震荡中苏醒。
  “陈寅洛!”
  没有回应。
  她手忙脚乱地将厚重的伞布从两人身上扯开,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骤停。
  他们落在了一片嶙峋的礁石滩上。
  她被严严实实地护在他胸前。
  陈寅洛仰面躺着,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骇人的灰白。他的后背,正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块巨大而尖锐的礁石上!
  深色的血迹正在他身下缓缓蔓延。
  “陈寅洛……”她颤抖着手,轻轻拍打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你醒醒,你别吓我……”
  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睡着了。
  “陈寅洛……你醒醒,陈寅洛,你醒醒啊!!”
  “你不能死,不能死……”
  “你刚才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你醒来告诉我啊!”
  海风吹过空旷的礁石滩,只有海浪一遍遍拍打岩石的呜咽,像是在为她得不到回答的追问,奏响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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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大概是为什么最后一秒陈寅洛会忽然说我爱你呢。
  他从来都没想到过,可以为了一个人不要自己的命吧。
  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从一开始陈知念问,能不能愿意为她改变的时候,他说,我喜欢你,但并不代表我要违背我的天性。
  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背叛了自己意志。
  第95章
  白塔城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前几日还带着夏末余温的风,一夜之间就裹上了凉意,将满城的梧桐叶染成深浅不一的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在柏油路上,铺出一条踩着会发出“沙沙”声的小径。
  今天是十月二十号。
  “今天的风好像比昨天更大了些,不过外面的阳光很好,陈寅洛你要不要起来晒晒太阳?”
  她将带来的新鲜小苍兰插进床头的玻璃瓶,换掉昨天那束已经有些萎靡的洋桔梗。然后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金黄的阳光瞬时倾洒进来。
  陈寅洛的头发比昏迷前长了许多,但被她仔细地修剪过,露出立挺清晰的眉眼。因为长期卧床,他的脸颊消瘦了些,轮廓显得更加锋利,但气色在专业护理下维持得很好,除了不会睁开眼睛、不会回应,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从曼萨尼约礁石滩被救回白塔城,他已经这样昏迷了一年半。
  最初被送进医院时,他的伤势严重到连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医生都倒吸一口凉气。
  左侧第6-8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巨大的撞击力导致脾脏破裂,肝脏挫裂伤,送到医院时腹腔出血量已经达到了1500毫升,血压已经低到警戒线以下,连心电图都出现了两次短暂的直线。
  那场手术持续了整整十四个小时。
  十四个小时里,手术室外的红灯就像嗜人妖兽血红的眼睛,就等着吞噬掉他的生命。陈知念就站在那扇门后,看着医护人员一次次匆忙进出,看着一袋袋血浆被送进去,看着代表病危的签字单一次次递到她面前。
  走廊的时钟秒针咔嗒作响,每一秒都像在凌迟。
  窗外的天色从天黑到天明,当红灯终于熄灭,疲惫的医生摘下口罩说:“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感染、休克、多器官衰竭……每一关都可能是鬼门关。”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陈知念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每一次监护仪的警报声都让
  她的心脏骤停,每一次医生凝重的表情都让她如坠冰窟。她看着他的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像个破碎后勉强缝合的玩偶。
  但陈寅洛终究是陈寅洛。
  他挺过了感染关,熬过了器官衰竭的危险期,伤口在缓慢愈合,生命体征逐渐稳定。只是意识,始终沉睡在某个无人能抵达的深渊。
  三个月后,他被转入这间特护病房。从此,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陈知念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陈寅洛的手背。
  他的手还是和一年半前一样,指骨分明,只是因为长期卧床,皮肤显得有些苍白,手背的血管隐约可见,连曾经握枪留下的薄茧,都淡了几分。
  医生说过,他的身体机能在慢慢恢复,大脑活动也有微弱的波动,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陈寅洛,告诉你个好消息,阿星和露露上周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温馨,阿星穿着西装的样子还挺像回事的。就是你没能亲眼看到,在宴会上还好,结果晚宴结束后,阿星一个人抱着酒瓶,哭了好久好久。”
  她把擦好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确保他的肩膀没有露在外面。一年半来,她每天都会这样照顾他,擦手、擦脸、按摩四肢,怕他的肌肉萎缩,也怕他醒来时,身体会不舒服。
  “你不知道吧,雷子最近好像也有点不对劲,我听阿星说有一个小姑娘,可崇拜他了,天天雷哥前雷哥后的。”
  她笑了笑,轻柔道:“你是没看见,那么大一硬汉,被个小姑娘弄得手足无措,脸都红了。阿星他们现在天天拿这个打趣他,说他这棵铁树,怕是要开花了。”
  “所以啊,”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得好起来。不然好兄弟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你难道又要躺着错过吗?”
  她静静凝视他紧闭的眼眸良久,强装的平静终于裂开细缝,声音忽然就变了调。
  “陈寅洛,你快醒醒,快醒醒吧。”
  声音已然带了哭腔:“你再不醒来我真的要哭了,我原谅你了,我都原谅你了。”
  “人家都说祸害留千年,陈寅洛你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坏蛋吧,你怎么能躺在这里装睡……”
  “我不要你东西,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
  当初医生下达病危通知,要求直系亲属签署高风险手术同意书时,陈知念被无助感彻底淹没。虽然当初陈寅洛拿下了她的监护权,但她当时已经22岁,不再需要监护人,况且两人在法律上也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这时严彬领着一个手提公文包的男人匆匆赶来。
  “陈小姐,这位是陈寅洛先生的私人律师,许律师。”严彬说。
  许律师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向医生和陈知念出示了证件和一份文件:“根据陈寅洛先生公证过的《预先医疗指示》及《持久授权书》,在他丧失决策能力时,陈知念小姐是他指定的唯一医疗决策代理人。所有医疗决定,必须由她签字授权。”
  他迅速翻到关键页面,指向陈寅洛的签名和公证处钢印,“请医院核实。陈小姐,现在需要您立刻行使代理权。”
  希望骤然升起,陈知念颤着手签了字,医生接过文件确认后,立刻转身回到了手术室。
  这时林律师又从公文包取出了另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语气沉肃地补充道,“此外,根据陈先生四年前订立并公证的遗嘱,他名下全部资产,包括白塔城所有公司的股权、海外投资及不动产,唯一法定继承人均为您——陈知念女士。按照流程,在目前这种极端情况下,需要让您知悉这份文件的存在。”
  “陈先生曾明确嘱咐,若他遭遇不测,这一切都归您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