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
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116
他说,是听春桃无意提起,她近来夜不安枕,多梦易惊。
香囊内皆是安神助眠的药材。
她原本只知他温润端方,如今却觉得这温和背后,竟藏着细致周全的体贴。
谢执的余光早已将她袖中那点隐秘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今日玩得可欢喜?”
谢昭抚摸着香囊,心里沁满甜意:“极好。”
他目光定定落到她手上,语气忽地淡了些:“旁人随手赠点东西,你便这般护着藏着。”
谢昭指尖一缩,如同被窥破了心事,脸颊瞬间飞红,强自别过脸去:“阿兄总爱取笑我。”
“呵。”谢执轻轻一笑,眼眸渐深,“旁人如何细心体贴,终归……不及阿兄。”
“嗯。”
谢昭抬眼望向窗外,强自镇定。
——
夜里,谢执唤来管事,目光凛冽。
林管事匍匐在地,心下忐忑,谢执沉沉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泰山压顶,属实难挨。
“近日府中,防范竟松懈至此?”谢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连些不相干的外人,都可随意登堂入室了?”
他深埋下头,回道:“回少爷,那沈……沈家公子,是老、老爷默许了的。”
“林叔。”谢执语调骤然转冷,嘴角却换上了笑意,“你这颗脑袋,是打算继续安在脖子上,听我的吩咐……还是想换个地方,去听父亲的差遣?”
林管事闻言,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重重一叩首,恭声道:“老奴明白!”
林管事走后,管事嬷嬷又被寻来。
谢执端坐桌前,言语平淡:“昭昭近日喜欢在园中赏雪,吩咐下去,各处风口多置些厚实的挡风帷幔,莫让她着了寒气。”
他说得极随意,语调缓慢,指节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声响不重,却似敲在人心上。
“是。”嬷嬷低头应了,心下却不住打鼓。
大少爷越是这般平静无波,越让人心惊胆战。
“她那几个常走动的小丫头,也都该轮换了。”谢执依旧说的随意,“年纪小,心性浮躁,难当大任。”
嬷嬷连忙低头应声:“是,老奴知晓了。”
谢执指间把玩着一枚暖玉,指腹摩挲着暖玉上细致的雕纹,似是随意思索,又似早已心有定数。
“还有,近日沈公子所送书信物件,可知是谁经手收下?”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嬷嬷闻言微怔,略作思索,小心答道:“回大人,多是……春桃那丫头经手收下,再转呈给小姐的。”
“春桃近日……常伴昭昭?”谢执眉目间笑意不减。
嬷嬷心下一凛,舌头都有些发颤:“……回大人,常随小姐左右。”
“那便调她去前院账房做事吧。”
声音仍旧平缓,连个情绪起伏都没有。
“调去账房?那春桃她……遵命。”
嬷嬷领命,轻手轻脚退出书房。
书房登时一片空荡。
他倏然起身,走至窗边,负手而立,半晌未语。
夜色寂静,庭中落叶被风卷起,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望着那团幽暗沉沉的天幕,目光深得像一口不见底的井。
第3章
夜半,谢府静寂如水。
月色透着雕花窗棂落进寝阁,映在榻上少女的面容上。她睡得很沉,长卷的睫毛在眼下拢成一片阴影,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唇边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执负手而立,静静凝视着她。
屋内只闻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谢执目光从她颊边滑落,缓缓落在那枚搁在枕边,半隐在青丝间的素白香囊上。
指腹微动,他终于缓缓附身,指尖拨开她鬓间青丝,拈起那枚香囊。
淡淡药香萦绕指间。
他垂眸审视着绣艺精湛的香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低声呢喃。
“旁人的气息,竟也能贴着你入眠。”
他盯着那枚香囊看了许久,视线又再次回到谢昭脸上。睡颜安稳无知,眉心间还带着一丝娇宠出来的娇软稚气。
谢执静静看了许久,纹丝不动。唯有那如墨的眼眸里,翻着骇浪,在他这副清持的皮囊下横冲直撞,几乎要将这副看似从容的躯壳撑裂。
半晌,他弯身贴近,唇擦过她耳侧发丝,声音低到几乎不可听清:“昭昭,你该知道,阿兄不喜欢……你身上沾着别人的味道。”
说罢,他起身,抬手理了理她的鬓发。
许是气息太过炽热,谢昭迷迷糊糊掀开了眼帘,睡眼惺忪,带着初醒的茫然。
谢执眸中不见半点慌乱,连气息都未曾紊乱一分。他唇瓣微扬,轻声道:“吵醒你了?”
谢昭揉揉眼睛,思绪混沌:“阿兄?这般晚了……你怎会在此?”
“无他,”谢执语调平缓,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指尖,“只是想着你白日收了旁人的物件,阿兄不放心,特来看看。”
谢昭一怔,视线下意识追随他的指尖:“是……那香囊?”
“嗯。”谢执低笑:“香气虽淡,终究染了外人气息。况且其中药物成分不明,谨慎些,总该请人验看才稳妥。”
他目光缱绻:“昭昭身上,最好只留阿兄的味道。”
谢昭面上一热,局促道:“不、不过是随手相赠,阿兄莫要取笑了。”
“不过随手相赠,你便爱不忍释?”
谢执依旧笑的温柔,只是那笑意从不曾到达眼底,那双眸子,甚至能窥见几缕被强行压制,晦暗不明的阴鸷。
不待谢昭回答,他抬手,掌心落在她发顶,语气宠溺:“这东西,阿兄收了。日后你要什么,阿兄替你挑。”
谢昭张了张嘴,喉间却像被堵住,只觉得今夜的兄长似有不同,那层温润表皮之下,似乎蛰伏着她无法理解的暗流。
谢执低头看着她,“乖,旁人送的,总不及阿兄亲自挑选的合适。继续睡吧,别为旁人费心。”
夜色沉沉,窗外风起,院中梧桐摇曳,投下斑驳影子,像细碎暗涌在缓慢攀附成形。
——
第二日晨起,谢昭便发现春桃不见了。
“小姐醒了?”来人是今日新调来的丫鬟,名叫文杏,生得安静乖巧,只是面生。
谢昭蹙了眉,下意识开口:“春桃呢?”
文杏一怔,笑道:“奴婢不知。奴婢伺候小姐更衣吧。”
她手脚异常利落,对谢昭的喜好习惯熟稔无比,仿佛已贴身侍奉多年。
谢昭心中微感疑惑,从前从不曾见过这小丫鬟,为何她会这般熟悉自己惯常的举止?
“你是从哪个院里调来的?”
文杏一边替她整理衣襟,边回道:“奴婢原在大少爷院里做些洒扫粗活,一年前入的府。今晨大少爷吩咐,往后由奴婢贴身伺候小姐。”
谢昭又一怔:“日后你伺候我?春桃不回来了么?”
文杏低眉,“奴婢不知。”
谢昭无言,只说了句:“让夏枝进来伺候吧。”
她带着满腔疑惑,胡思乱想了一整日,终于盼到谢执下值。
天色未晚,她便领着夏枝匆匆往前院而去。
下人并未阻拦,书房内也未上锁,轻轻一推门,人便进去了。外间未找着人影,谢昭踏步便入了内室。
甫一踏入,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谢执正背对着她,立在衣架前。官服外袍已褪至臂弯,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玉带扣松开,腰线劲瘦。他正缓缓解着颈间最后一颗盘扣,乌发微散,肩背线条在昏昧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流畅,锁骨至胸膛的线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谢昭脸颊“腾”地烧红,慌忙移开视线,低头盯着鞋尖,低声嗫嚅道:“阿兄,我、我不知你在更衣……”
谢执动作未停,从容地将衣襟拢好,系带束紧,这才缓缓转过身。他面上不见愠色,眼底藏着一层清浅的笑意。
他没有立即走近,只静静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般急闯进来,所为何事?”
谢昭站在原地,耳根仍染着浅浅的红,声音莫名有些发虚:“我、我只是……想问阿兄一件事。”
谢执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喉间逸出一声轻哼:“嗯?”
她勉强从方才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抽神,带着一丝被娇纵出来的埋怨,抬头问道:“春桃今早不在了。”
谢执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脚步才慢慢逼近了些,“春桃年纪轻,心性浮躁,许多事未必妥当。”
谢昭仰着脸,有些困惑:“可她伺候我许多年了……”
“正因如此,才更要稳妥。”谢执语气轻缓,却不容置喙:“你素来心软,容易受旁人影响。你身边的人,阿兄自会替你挑选。”
他说着,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她微红的耳尖和垂在身侧的手,语气柔顺下来:“有关你的事,阿兄向来不敢大意,便换了更稳妥的文杏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