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186
  可现在,她却在这堵满自己画像的密室里,被他扣住后颈动弹不得,说该罚。
  这荒唐又可怕的景象,一瞬间把她脑子里那些从小到大的亲近信任全都撕开了缝。
  她想问“为什么”,可嗓子像被谁攥住,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在胸腔里砰砰作响,一声比一声更急,像要从中奔逃而出。
  她明白自己该挣扎,可又在他指腹落在后颈那一点的力道里,敏锐地意识到——阿兄再也不是从前的阿兄了。
  若她不乖,阿兄真会把她锁起来,关起来,隔绝一切,哪怕她哭喊,也再没人听见。
  谢昭的指尖攥得死紧,浑身颤抖如落叶飘零,心里却几乎是空白的。
  他声音低得像一缕冷雾,带着几乎病态的温柔,却裹着从骨子里渗出的阴鸷,像是被撕裂的执念终于爬出
  了虚伪的皮囊:
  “你笑的时候,哭的时候,连睡着的时候,都好乖。”
  话到此处,他微微俯下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映得眼底那片幽暗更加深不见底,“可惜,今日不乖了。”
  那句叹息带着讥诮,带着几乎崩断的疯狂。
  “你为了那个人,竟敢口口声声要寻死。”
  他猛地收紧扣在她后颈的手,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强迫她转过头去直视那一面密密麻麻的画像。
  “昭昭,你看……”
  “看清楚了,这些——都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裹挟着地狱般的阴寒与绝望的暴怒。
  谢昭呼吸一滞,眼眶泛红,极力想扭头,却被他扣得死死的,脖颈被他指节碾得火辣辣地疼。
  “……阿兄……不要……我不看……”
  “偏要看!”谢执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贴着耳廓嘶鸣,那里面再无半分温柔,只剩下被彻底撕裂的痛楚,“看清楚!你的一点一滴,一颦一笑,阿兄都看着!都记着!从小到大,阿兄把你捧在掌心,恨不能替你受尽世间一切苦楚!”
  “可你回报阿兄的是什么?你为了他竟不惜以自己性命相挟?!这是拿着刀往阿兄心窝里捅!”
  “你想让我替他求情?呵……昭昭,你当阿兄是傻子?是感觉不到痛的木头吗?!!”
  谢昭身子抖得厉害,那些画像一张张在她眼前浮沉,像一面面扭曲的铜镜,把她从无知无觉到此刻退无可退都映照出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阿兄……你不是这样的!”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儿时他为她编过的草蚂蚱,冬日替她暖过的手炉,噩梦后一夜夜不知倦哄过她的柔情……
  “阿兄……从来不会这样……”
  可偏偏就是那双手,如今正死死扣着她,让她连退后一步都做不到。
  她分不清是冷还是怕,唯一能做的只是本能地摇头,嘴唇发颤地哀求,声音几乎碎掉:
  “……你不是……不是我阿兄……”
  “你不是我阿兄!我阿兄从来不会……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说出来的刹那,她自己都恍惚了。
  她一瞬间甚至想呼喊:“阿兄救我……救救我……”
  可下一秒,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又提醒她,这个仿佛要将她吞掉的人,就是她喊了一辈子的“阿兄”。
  谢执看着她泪眼通红,嘴里喊着“不是”,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笑意却在眉眼间慢慢扭曲成阴郁的宠溺,指腹用力到留下留下几道清晰泛白的压痕:
  “不是我?”
  他冷冷嗤笑一声,俯身逼得她退无可退,声线低到几乎撕裂:
  “那这世上,谁配当你阿兄?”
  “嗯?谁?”
  烛火摇曳着在他眼底映开阴影,连那双从小熟悉温和的眸子,此刻都像藏着暗色的深渊。
  她像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蛾,挣不脱,只能颤抖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哑声喃喃:
  “……阿兄……阿兄……我怕……”
  谢执那一刻像被什么攥住了心口,猛然滞在原地。
  她哭着,抖着,睫毛沾着泪光,嘴里还是喊着“阿兄”,却又说怕。
  这一声“怕”,如同又细又密的针尖,狠狠扎进他心口最软的那块肉里,瞬间翻搅起一片血肉模糊的剧痛。
  他低下头,额角青筋一瞬间绷得发紧,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呼吸像是卡在喉咙里,半晌才艰难地、嘶哑地吐出来。
  指腹仍紧紧扣着她,可那力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像是下一秒就要松开,又像是下一秒就要更用力。
  从小到大,她受过多少委屈,他只要一声“昭昭别怕”,她就会笑着扑进他怀里。
  可这一次,她怕的却是他自己。
  他可真是个,畜生。
  “……别怕……”
  他嗓音哑得几乎破碎,唇角一抖,才近乎笨拙地伸手想去替她擦泪。
  可她的脸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一偏,连睫毛都在发抖,像是下一刻就要从他手心里彻底崩散。
  谢执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指尖痉挛般蜷缩了一下,又无力地张开。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怎么都不敢碰下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翻涌的痛楚和更深沉的黑,艰难吐出几个字:
  “昭昭……你怕我?”
  下一瞬却又轻轻笑了,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厌弃和自嘲,自问自答:“……怕也好……对……该怕……”
  烛火映着他眼底一寸一寸裂开,所有藏了多年的污浊心思,像是从骨髓里爬了出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
  “……我是什么东西,守着你喊我阿兄,转头却……却敢……我……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颈侧,呼吸发颤,指节却又扣住,不敢放开半分。
  “你怕我……罢了,怕也好,厌也好,恨也罢,”他的声音低下去,像独狼濒死的呜咽,“只要你别走……别离开阿兄……”
  他恨自己,厌恶自己,可偏不肯放手。
  “别说了!”谢昭尖叫着打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道一把推开谢执。
  她声音撕裂得近乎失控,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眼里带着满溢的恐惧和绝望,泪水簌簌落下,连呼吸都在胸腔里破碎发颤。
  “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尖声惊叫,猛地缩到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闭着眼睛,不听不看。整个人蜷成一团,肩膀剧烈的颤抖着,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去,彻底隔绝这令人窒息的噩梦。
  “……不是真的……”
  “假的……这不是真的……都是幻觉!”
  谢执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瞳孔一点点收紧,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腥甜的铁锈味瞬间涌上喉间。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慢慢蹲下身子,靠近她。
  “昭昭……”
  可他才一伸手,谢昭便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往后一撞,后脑勺重重磕在墙壁上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双臂死死的抱住自己,像是宁愿把自己骨头都挤碎,嵌进这冰冷的砖石里,也不想被他碰到半分。
  这一刻,他心头像被刀活生生剜了一块,那痛楚尖锐得让他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她宁愿把自己缩成一团,也不肯被他触碰。
  从前她总是黏着他,嚷着要他抱,要他哄,一声声“阿兄”喊得那样甜。
  可现在,她怕他。怕得像看见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
  他喉咙发紧,想张口安抚,却发现唇瓣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昭昭……别这样……别怕,阿兄带你回去,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力的乞求,伸手想把她从角落拉出来。
  可谢昭像是连呼吸都在发抖,她整个人拼命往后缩,头埋进臂弯里,指尖因死死捂着头部掐进了发根,而根根泛白,喃喃念着:“假的……不是真的……不是……阿兄不会……阿兄怎么会……”
  她声音越念越低,像是要把自己藏进一层又一层封闭的壳里。
  耳膜里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像无数面鼓在脑子里疯狂擂动,震得她头骨欲裂。视野边缘开始漫上浑浊的黑暗,冰冷的窒息感从脚底爬升,像浑浊的泥沼漫过口鼻。有什么东西在崩塌、撕碎,溺水一样拖着她往下拽。
  “阿兄……别……别……”
  话没说完,眼前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
  她想睁大眼,可世界却像浸进了混沌的水汽,她沉沉地泡在里面,无法呼吸也无法求救。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那张近在咫尺却再也熟悉不起来的脸。
  指尖一松,她整个人软泥般失去所有支撑,无声无息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下去,头无力地侧歪,几缕被泪水浸湿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
  幽暗的密室门被推开时,外头还残着几星灯火。谢执低着头,一步步抱着谢昭走出来,怀里那人无声无息,头软软歪在他肩头,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