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以木桑      更新:2025-10-20 16:25      字数:3084
  白郎蹲下来,一手拍住老妇的肩膀。对她道:“我知你亦是身不由己。解除后出明京去,往外走,莫要再回来。”
  老妇猛点头,痛哭流涕地说道:“好,好,好……”
  白朗以手结印,从里襟取出一张黄符。然而贴于老妇的胸口。
  老妇人的呼吸紧了,她的颈侧随之现出血管的脉络。黑红色一直蔓延到胸口,延伸到手心。
  白郎两指捏起的黄符之下,心跳的声音起伏有力,符纸上的咒文现起,一圈圈金色混杂着浑浊的黑从老妇的胸口浸润到白郎的手指。
  一朵妖邪的花渐渐于白郎的胸前绽放,红叶花烙印已除。不过是从一人之身转移到另一人身上。
  白郎松手,符咒自燃消散。
  他站起来,为老妇披上斗篷,告诉她快些走罢。
  秋娘探到的解除烙印之法是以一人换一人抵命。她以自身换了骨罗烟身上的红叶花烙印。以此验了此法子有效。
  现今被白郎用了来。
  老妇跪倒,行大礼。她泪流满面却又不敢发出声响。她站起来,从怀中拿出一片猩红的叶子放到了白郎手中,最后对白郎道:“郎君一切珍重。”尔后便大步逃走了。借着晨雾,再也没有回来。
  周围一众黑衣在老妇走后快速行动起来。桃木剑,符纸,连同各异法器被装上了采买的马车。
  食材掩住了器物,又用麻布蒙上,套紧。白郎就此拽起瘦马的缰绳。
  他朝左右众人拱手,以此言志。
  黑衣中有人拭泪,不过终究没有言语什么,马儿上了路,白郎换了衣服,行驶进巷中,进了红馆的后门。
  朱红色门打开,迎面而来一阵香气引人不适。
  马车向前走,白郎跟在其侧。突如其来的一种凝视感从天而落,从里到外,将他照了个干净。
  白郎的心一动,仍旧牵着缰绳沉默往前走,很快,凝视不再,他才知晓自己算蒙混过了关。——那烙印是锁也是钥匙。无烙印者进入红馆,顷刻间便会被馆主察觉。
  ·
  马车辗转于红馆各个后厨之中。尔后进入一处院子。白郎推开门,屋中一切如旧,木器上落了一层薄灰。
  白郎将马车上的东西搬出来,很快,车轮便又响起。人随马车渐行渐远。
  一个时辰后,屋中橱柜里有了声响。雕着春雀的柜门打开了。柜中的底板不见了踪影,秋娘走在前面,关卿同骨罗烟走在后面。三人走出来,关上了柜子。
  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庭院。
  一应配置同寻常姬子院中相似。这是觉贵妃自尽时的屋子。
  秋娘在李菩子死后被叫来清理房舍。也是在那时,秋娘发现此屋中没有红叶花。
  于是同骨罗烟讲了,白猫传信后,便有了谋算。
  骨罗烟同秋娘去偏屋中搬来白郎放好的物件。
  关卿拿出朱砂,研墨,开始于符纸上书写。
  寺庙中取回的糯米撒在屋中边角,又于房梁上拉起红绳,骨罗烟同秋娘一人取一把桃木剑傍身。围猎便要开始。
  五彩的旗幡立于房屋正中。关卿坐下闭眼。彩幡无风自动。
  其上绳结的小铃铛开始发出清脆的响声,纸钱做成的小老鼠被风一卷便开始围着彩幡上下追逐。
  骨罗烟与秋娘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屏息凝视着,不敢分心。
  铃铛的声音越来越亮,一阵时候后,终于,于房中细微处听得几声窸窣。
  挡在外围的墙纸破了洞,墙角的老鼠洞现出来,然后从中升起一股黑烟,一只硕大的黑鼠现出来,红色的眼睛一转,便想要退回鼠洞。
  可惜糯米开始散出白烟,房间已被封死。
  那室中的彩幡不停,其上的纸老鼠便不停。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将黑鼠往那边引。
  见逃跑不成,又是一阵黑烟,鼠妇人现出身形。张牙舞爪地就向着打坐的关卿扑去。
  房梁上的红绳亮了,如蛇般从顶上垂落下来,向着鼠妇打去。
  秋娘先动了身,红绳围绕在她两边,她举起木剑,向着鼠妇刺去。
  不过刺中的只是一团黑雾。
  红绳飞过来,绕上了鼠妇人的腰,下一刻,她的衣袍一松,身体便化作无数老鼠四散奔逃。
  骨罗烟跑过来,挥剑,木剑打中脚边的老鼠,便见其变成一团灰烟。
  脚下,木器上,鼠群逃窜。
  顶上垂下的红绳困住一些,便有更多袭来。
  一堆老鼠沿着红绳往上爬,闪着红光的绳便渐渐失了法力。老鼠爬到房梁上,再猛地跳下来,要去撕咬房中几人的脸面。
  骨罗烟举起剑往上挥舞。剑端越来越钝。
  这木剑不如关卿以前给她的那把,经过精心的淬炼。
  只怕是不能撑得太久。
  无数只老鼠变成木剑下的飞灰,一波渐落,便又有新的一波围上来。
  四处乱窜的鼠群,看出了挥剑两人都乏力,忽然一改之前,开始气势汹汹的向人这边袭来,老鼠们一只接一只爬上同类的背,咬住尾巴和手脚,组成一道鼠墙,就要往骨罗烟的身上倒。
  诡异的女声从鼠墙中响起,先是一阵尖厉的笑,随即便是嘲弄:
  “骨姬啊骨姬,主人正寻你,你倒是自己闯上来了!”
  “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不过也就如此,那便让老奴吃掉你,为主人解忧罢!”
  鼠墙中的一些老鼠吱吱叫几声,变成了黑雾,先一步往骨罗烟身上压过来。
  骨罗烟正欲挥剑,却忽然于耳边听得一道声音:
  “屏气,这烟雾会带来病痛。”
  声音转瞬即逝,骨罗烟的剑指着鼠墙,遂听声照做。
  眼看着那可怖的千面老鼠就要打下来,一阵柔和的萤光却先亮起。
  一只巨大的三色花猫从无形中腾空而出,它的瞳孔竖立,挥起爪子便抓向那鼠墙。
  几乎是瞬间,鼠墙便溃散。老鼠们四下奔逃,再无一点人智。
  巨猫轻盈地扑下来,便又跃起,它盯紧了鼠窜中的一处,咬过去,屋中的老鼠便都在顷刻间散为烟雾,只于巨猫扑向那处现出一只肥鼠。
  屋中摇动的彩幡突然停了,铃铛的声音不再。
  那肥大的老鼠好像被定住心神般,有了片刻迟疑。
  三色花猫咬下去,随即变成一丝烟尘。
  那个于骨罗烟耳畔响起的声音又起:“骨罗烟,就是此时。”
  于是女子默契地冲上前,在硕鼠的眼珠转动前,将桃木剑对准了它的胸腔。
  骨罗烟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力气往下刺去。
  血污混杂着老鼠的惨叫并起。
  那鼠头最后露出一个女人的脑袋,狠狠咒骂道:“骨罗烟,主人不会放过你!”
  她说完便死了。被剑洞穿的老鼠身体软下去,现起一阵恶臭。
  一直闭眼凝神的关卿皱眉,遂睁开眼。她的手捏决,将恶臭浊气全部收归到彩幡中。
  关卿沉声道:“如此浊臭,这妖物必是吃了不少人。”
  尔后便听得一阵龇牙声。
  不知何时出现的念青手与脚共同撑在不远处的木桌上,她的眼睛变成兽瞳,正恶狠地盯着关卿。
  正对峙的间隙,骨罗烟回身看到了念青。她的眼睛颤了一瞬,正要开口,念青挥出手指向她,说道:“脏。”
  青烟卷上骨罗烟,眨眼间她手上、面上、衣襟上的血污便被收了个干净,并自带起一阵清香。
  狐狸的耳朵同尾巴现出来,念青紧绷着身体似乎随时都能跳起。
  突如其来的一截手臂却打断了她的狠厉。
  骨罗烟的手圈住了她的脖子,紧接着香软的人贴上来,骨罗烟的脸贴住了念青。
  绒毛根根竖起的狐狸耳朵就这样蔫下去,念青的面上现出错愕,随之很快带上驼红。
  那双警惕的眼睛还未缓过神,仍维持着兽状。
  念青的手脚收了力,就这样倒进了骨罗烟怀里。
  “骨罗烟……”她懵懵的还是身边贴住她的人开了口。
  “念青,见你无事真是太好太好。”
  环抱住她的手没有松开,骨罗烟笑着离开一些距离,她看着念青,念青也看着她。
  “你的伤可有养好?可还有不适?”骨罗烟着急着问。
  可话到了念青耳边,便自动变缓,变慢,变得无声,变得听不清楚。
  她只看到了骨罗烟映照着自己的眸,如春色的面容。
  然后念青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是什么姿态,径直松了力气。念青张开手臂,抱住了骨罗烟,她得寸进尺地将脑袋埋进了骨罗烟的胸口。
  她笑起来,用身体将骨罗烟扑倒。却在下落中又转换了身体的方向,让自己垫在下边,同骨罗烟一起摔倒。
  “骨罗烟,我好想你!”
  念青的心里开了花,她的脸蹭蹭这里,又蹭蹭那里,抱着骨罗烟不愿意松手。
  毕竟,这可是骨罗烟自己送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