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日出月落      更新:2025-10-20 16:26      字数:3274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她知道宁晚枫家在城东的老巷,而自己住在城中心的别墅区,学校在两个地方之间,两个方向截然相反,怎么可能顺路?这个借口比上次的“妈妈多做了面包”还要拙劣,像道连公式都列错的物理题,一眼就能看穿。
  她的目光落在宁晚枫攥紧的书包带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路灯的光从上方照下来,给她的低马尾镀了层浅金,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恳求。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曲桴生沉默了片刻,指尖在书包带的结上反复摩挲——这个结是后妈教她系的,说这样跑步时书包不会晃。她想起小时候在纽约,有次独自走夜路,路灯突然灭了,吓得她蹲在街角哭,直到邻居家的小姐姐送她回家。
  “不顺路。”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但可以送你到路口。”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刚才的犹豫和紧张一扫而空:“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啊曲桴生!”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低马尾在身后欢快地晃着,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率先走下楼梯。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宁晚枫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了许多,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是上周音乐课教的民谣,调子软软的,像棉花糖。
  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操场的草坪上凝着层薄薄的露水,踩上去湿湿的,带着青草的气息。宁晚枫下意识地往曲桴生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黑框眼镜后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只受惊的小鹿。
  “其实我以前不怕黑的,”她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就是上个月走夜路时,被只野猫吓了一跳,从那以后就有点怕。”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说出来有点丢人。”
  曲桴生的脚步慢了些。她想起那只总在教学楼附近晃悠的三花猫,黄白相间的毛色,眼睛像琥珀。上次见它时,正叼着只老鼠从草丛里钻出来,确实有点吓人。
  “那只猫很凶。”曲桴生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我见过它欺负流浪狗。”
  “是吧是吧!”宁晚枫像是找到了同盟,眼睛亮了起来,“它还总在垃圾桶旁边蹲点,上次差点跳到我脚边!从那以后我就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她说着,往曲桴生身边又靠了靠,这次是故意的,肩膀轻轻碰到了对方的校服,带来一阵淡淡的皂角香。
  曲桴生的指尖微微收紧,却没躲开。秋夜的风吹起她的学生头,发梢扫过宁晚枫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都慢了些。
  校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的,把路面照得斑驳。宁晚枫走着走着,突然“啊”了一声,往曲桴生身后躲了躲——一只夜蛾扑向路灯,翅膀在灯罩上撞出“砰砰”的声响。
  “别怕,是飞蛾。”曲桴生的声音很稳,像块定心神石。她站在原地没动,等飞蛾飞走了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刻意放慢了脚步,和宁晚枫保持着更近的距离。
  “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羡慕,“物理题难不倒你,走夜路也不害怕,连野猫飞蛾都不怕。”
  曲桴生想起纽约那盏突然熄灭的路灯,摇摇头:“也不是。”她的声音很轻,“小时候怕黑,怕打雷,还怕牙医的电钻。”
  宁晚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看不出来啊!”她的语气里带着点雀跃,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那你现在还怕吗?”
  “现在不怕了。”曲桴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巷口,后妈应该在等她回家,保温桶里大概是银耳汤,“后来发现,很多害怕的东西,其实没那么可怕。”就像此刻身边的宁晚枫,明明是刻意找借口同行,却让她觉得夜路没那么长了。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宁晚枫家附近的路口。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把青石板路照得泛白,能看见尽头的老槐树。宁晚枫停下脚步,转身时低马尾扫过曲桴生的胳膊,带来一阵微痒。
  “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啊。”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舍,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你回家路上小心点,城中心那边车挺多的。”
  曲桴生“嗯”了一声,看着她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曲桴生,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巷口的豆浆?我妈说那家的甜豆浆加了桂花,特别香。”
  这个邀请来得猝不及防,像道突然出现的附加题。曲桴生愣了愣,看着宁晚枫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曲桴生其实不喜欢喝豆浆,但还是同意了。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挥了挥手跑进巷子里,低马尾在拐角处闪了一下就不见了。曲桴生站在原地,看着巷口的老槐树影,手里还残留着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温度,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
  转身往城中心走时,夜风格外凉。曲桴生把书包带往紧了收了收,想起宁晚枫说的桂花豆浆,突然觉得明天的清晨好像值得期待。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历史笔记本,恐龙旁边的笑脸在黑暗中仿佛也发着光,像颗落在夜路上的星星。
  路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支桂花味的棒棒糖。糖纸在路灯下闪着银光,像片小小的月亮。曲桴生把糖塞进嘴里,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漫开,让长长的夜路都变得短了些。她想,或许不顺路的夜路,也可以偶尔走一走。毕竟,有人陪着的话,黑夜里好像也没那么多可怕的东西了。
  第8章 围巾
  清晨六点半的巷口,梧桐树的影子被风剪得细碎,贴在青石板路上微微发颤。曲桴生把围巾往脖子上又绕了一圈,灰色的毛线蹭过鼻尖,带来一阵柔软的暖意。这是条新围巾,标签还别在领口内侧,硬挺的卡纸边缘硌着下颌,像块没焐热的玉,提醒着某种尚未习惯的存在。
  昨天傍晚回家时,后妈正站在衣柜前翻找什么,驼色的羊毛衫袖口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粉笔灰。“降温了,把这个戴上。”她转身时,手里的围巾在空中划出道浅灰的弧线,落在曲桴生怀里,“去年逛商场时买的,忘了给你,试试合不合适。”
  曲桴生当时正低头解物理竞赛题的最后一步,草稿纸上的电磁场线缠成一团乱麻。她抓起围巾往脖子上绕时,指尖触到细腻的毛线,比自己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巾软多了。“谢谢。”她的声音被毛线闷住,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后妈正往保温桶里舀红糖姜茶,蒸汽模糊了她的侧脸,只淡淡“嗯”了一声。
  走出家门时,冷风顺着巷口灌进来,曲桴生才发现这条围巾的妙处。长度刚好能绕两圈,把半张脸埋进去,毛线织得密,风钻不进来,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透过银边眼镜看出去,深秋的晨雾都变得暖融融的。她摸了摸内侧的标签,白色卡纸上印着串英文字母,是个纽约的牌子,去年去看外婆时,在第五大道的橱窗里见过同款,当时标价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教室里还弥漫着隔夜的粉笔灰味,曲桴生刚把物理练习册摊开,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鼓点在跑。宁晚枫背着书包冲进来时,低马尾上沾着的梧桐叶晃了晃,悠悠落在曲桴生的练习册上,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
  “冻死我了!”她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帆布带子撞在桌腿上,发出“啪”的轻响,“昨天看天气预报说降温,我还跟我妈打赌说肯定不准,结果今天差点被冻成冰棍。”她夸张地搓着胳膊,黑框眼镜后的鼻尖红扑扑的,像被冻透的樱桃。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校服领口,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领口卷着边,显然是没料到气温降得这么急。“你怎么穿这么少?”她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来,有点闷闷的,像裹着层棉花。
  “谁说少了?”宁晚枫梗着脖子挺了挺胸,伸手去拉外套拉链,金属头却卡在褶皱的布料里,怎么拽都纹丝不动。“哎呀这破拉链!”她气鼓鼓地用指尖去抠卡住的布,脸颊因为用力泛起两团红晕,像熟透的苹果,“上周刚让我妈给修过,又坏了!”
  曲桴生放下手里的钢笔,笔帽在练习册上轻轻磕了磕。“我帮你。”她伸出手时,指尖差点碰到宁晚枫的手背,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很快把拉链凑过来,呼吸轻轻拂过曲桴生的手腕,带着点温热的潮气。
  冰凉的金属拉链在指尖下顺从地滑动,曲桴生捏着拉链头往上一提,卡住的布料就松了开来,“咔嗒”一声,顺滑地拉到顶端。宁晚枫的脖子被勒得微微一缩,像只受惊的小鹿,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谢啦,你手可真巧。”
  她抬手理额前碎发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曲桴生的脖子,突然定住了。“你这条围巾...挺好看的。”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手指在自己的外套领口比画着,“灰色显白,而且这毛线看着就暖和,比我那条腈纶的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