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日出月落      更新:2025-10-20 16:26      字数:3318
  “手很凉?”话一出口,曲桴生就后悔了。这不像她会说的话,太直白,太关切,暴露了她一直在留意对方的事实。她从来不是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人,后妈总说她像块捂不热的冰。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星,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嗯,早上看天气预报说不冷,就没穿厚外套...”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像只受了冻的小动物,让人莫名想哄。
  曲桴生没再说话,转身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那个天蓝色的暖手宝。这是初中参加物理竞赛时,妈妈特意给她买的,说是熬夜刷题时能暖手。边角磨得起了毛,绒布面也洗得有些发白,却比新的更趁手,温度刚刚好,不会烫得握不住。她按下侧面的开关,暖手宝发出轻微的“嗡”声,橘色的光芒透过绒布渗出来,像块融化的琥珀,在灰暗的书包里格外显眼。
  等温度升到合适的程度,她把暖手宝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对方的手,只让暖手宝悬在两人课桌中间:“拿着。”声音尽量保持平淡,像在说一道题的解法,却掩不住指尖的微颤。
  宁晚枫愣住了,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那你怎么办?我看你手也挺凉的...”
  “我不冷。”曲桴生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窗外的雪地上,那里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别冻伤了手,影响做题。”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不喜欢把脆弱露在别人面前,哪怕是此刻离得最近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她见不得宁晚枫冻得发红的手,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
  宁晚枫接过暖手宝的瞬间,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掌心。像片羽毛轻轻拂过,又像静电猛地窜过,留下一阵发痒的麻。曲桴生飞快地收回手,插进校服口袋里,指尖却还残留着那点转瞬即逝的温度,烫得让她心慌,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奏。
  她重新低下头演算,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空荡荡的。刚才被温热包裹的地方,此刻透着明显的凉意,像突然被抽走了什么。这种对比让她有些烦躁,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破坏了整页工整的演算,这是以前绝不会出现的失误。
  “一起用吧,”宁晚枫的声音像羽毛般飘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么大呢,一个人用太浪费了。”暖手宝被推到两人中间,橘色的光芒在桌面上投下块温暖的圆斑,像个小小的太阳。
  曲桴生的笔尖顿在纸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暖手宝散发出的热量,也能看到宁晚枫眼里的期待,像藏着两颗小星星。沉默了三秒,她慢慢伸出左手,指尖刚碰到暖手宝的绒布面,就撞上了宁晚枫的手背。
  两人同时一颤,像被同一道电流击中。曲桴生想缩回手,却被宁晚枫轻轻按住了。她的指尖微凉,带着点暖手宝的温度,力道却很轻,像在请求,又像在挽留,让她无法拒绝。
  曲桴生的呼吸乱了节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手的颤抖,不是因为冷,更像紧张得发颤。暖手宝的温度透过两层皮肤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烫,也不凉,刚好能驱散所有的寒意。她甚至能闻到宁晚枫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暖手宝的绒布味,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继续演算题目,速度却慢得离谱。每道公式都要反复核对,每个数字都要算两遍才放心——心思早就不在题上了。余光里,宁晚枫正低头看着暖手宝,嘴角偷偷扬起的弧度像道弯弯的月牙,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笔尖在纸上划出个多余的点。
  下课铃响时,曲桴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抓起暖手宝塞进书包,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宁晚枫的“谢谢”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甜甜的暖意,像块糖在舌尖融化,让她耳根又开始发烫。
  “不客气。”她的声音有点闷,抓起练习册就往教室外走,脚步快得有些仓促,像在逃离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只是觉得再待下去,心里那些失控的情绪会藏不住。
  走廊里的风带着雪的味道,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曲桴生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那里还残留着两个人的温度,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是宁晚枫身上的味道,像春天的风,带着点甜。
  她下意识放慢脚步,等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影子和宁晚枫的影子在地面上慢慢靠近,最终重叠在一起,像被揉成一团的温暖。
  曲桴生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蜷缩。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失控,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那些多年来的冷静自持,在宁晚枫靠近的瞬间,像冰雪般消融。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这种失控,甚至在那团共享的温暖里,尝到了点隐秘的甜,像含了颗橘子糖,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底。
  温度本就不该被抗拒。
  就像这悄悄靠近的椅子,这无法忽视的触碰,这传递暖意的暖手宝,都在诉说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而那交融在一起的温度,像颗埋在心底的种子,正借着冬日的阳光,悄悄发了芽,等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第22章 关切
  数学周测结束的铃声像一根被拉长的橡皮筋,在寂静的教室里颤出余音。最后一张答题卡被收走时,曲桴生的指尖还悬在草稿纸上方,笔尖的墨渍在“sinθ”三个字旁洇开一小团模糊的黑——就在交卷前的最后一瞬,那个本该写着“cosθ”的符号,像个突兀的惊叹号,狠狠撞进了她的视线。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曲桴生盯着草稿纸上那行刺眼的错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窗外的阳光明明暖得能晒化檐角的残雪,落在手背上却像裹着冰碴,顺着血管一点点往心脏里钻,冻得她指尖发麻。
  周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桌椅摩擦的吱呀声、翻书的哗啦声、低声对答案的嗡嗡声,像一群被惊动的蜂,撞得她耳膜发疼。后排男生正兴奋地争论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其中提到的辅助线做法与她的思路不谋而合,可这点认同丝毫驱散不了心头的烦躁——那道三角函数题不过是课本例题的变形,简单到不该出现在周测试卷上,她却栽在了最基础的公式转换上。
  五分。
  这个数字在脑海里反复跳动,像个刻薄的笑。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一道选择题的分数,可对她,却意味着某种彻底的失控。从初中第一次拿到数学满分起,她就习惯了用完美的卷面证明自己。那些整齐的步骤、标准的符号、毫无瑕疵的计算过程,是她在这个充满变数的家里唯一能抓住的确定感。可现在,这道荒唐的错题像一块墨渍,猝不及防地泼在了那张引以为傲的“满分答卷”上。
  “曲桴生,最后一道大题你用的参数方程还是几何法?”后排的男生带着讨好的笑意凑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橡皮,话没说完就被她周身的低气压冻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当我没问。”
  曲桴生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种熟悉的懊恼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带着点自我厌弃的尖锐——她明明检查了三遍,为什么会漏掉这么简单的错误?是昨晚帮宁晚枫讲题睡得太晚?还是最近越来越容易分心的自己,早就藏着隐患?
  思绪像团乱麻,越缠越紧。她猛地攥紧拳头,朝着桌面狠狠捶了下去。
  “咚——”
  闷响在骤然安静的教室里炸开,惊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桌角的铁皮被震得嗡嗡发颤,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顺着指骨蔓延到小臂,却奇异地压过了心里的烦躁,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
  曲桴生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是宁晚枫。
  那只手带着点暖手宝残留的温度,不算滚烫,却像一道电流顺着腕骨窜上来,在血液里激起细密的震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纹路,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贴着她的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很薄,能触到脉搏的跳动,快得有些失序,像在呼应她此刻的心跳。
  “没事没事,”宁晚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放柔的哄劝,像怕惊扰了受惊的小动物,“就一道小题而已,才五分呢,下次细心点就好啦。”她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担忧,像落了层星光,“在我心里啊,你永远是最厉害的,第一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尾音微微发颤,带着藏不住的紧张。曲桴生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轻轻收紧,不是用力的拉扯,更像一种小心翼翼的挽留,仿佛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紧绷里。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浇熄了大半的火气。曲桴生听过太多“你必须拿第一”“不能犯错”的期待——老师的叮嘱、父亲的要求、甚至陌生人的默认,这些话像无形的枷锁,让她习惯了用完美来武装自己。可宁晚枫的话不一样,没有预设,没有要求,只有纯粹的、带着点笨拙的维护,像寒天里递来的一杯温水,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