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七千折戏      更新:2025-10-20 16:29      字数:2963
  如今我们去哪儿?云川止问。
  去,慰问一下死者。白风禾含着笑,轻声说。
  游机城依山而建,地势随山势而起伏,无数高耸楼阁和低矮院墙错落交叉,构成了一座复杂而庞大的城池,要在这样的城中精准寻找到一户人家,十分不易。
  但白风禾却仿佛早已知晓方位一般,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立在了一户宅院前,从门口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便能看出,此宅同破烂的江府乃是云泥之别。
  云川止从白风禾手中跳至地面,一边揉着被衣领勒出红印的脖子,一边仰头四望。
  首先撞入眼中的是一十分恢弘的将军门,红漆的立柱矗立在门楼下,两侧飞檐如神雕的巨翅,朝天空延展出有力的弧线,飞檐下则是一排明光烁亮的灯笼。
  牌匾上书千秋万代四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倒映灯火,流光溢彩。
  好一个大言不惭。云川止念出上面的字,看着像户商贾人家。
  从头到脚都是金钱的味道。
  白风禾面色如常,没有接话,她再次抓住云川止的衣领,带着她穿墙而过。
  二人身体如水般消失在墙外,又汇聚于墙内,刚刚落定便闻到了扑面的铁锈味,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发甜的腥臭,令人作呕。
  老天。云川止低低道,她往后退了几步,以免脚尖沾到血。
  身旁的白风禾神色也不是很好,她似是有些反胃,揪出手帕抵在鼻尖,方才好受些。
  又被灭门了。云川止说,她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和血污,心底有一处地界弥漫起酸涩,许久看不见这般尸横遍地的场景,再看竟有些不适应。
  白风禾沿着被血污浸染的石板路往前走,路两边本是翠绿的迎客松,再远处则是两处假山石雕,如今却躺着三四个尸体,从衣着来看,皆是年轻家丁。
  有一人的手已摸到门闩了,却还是没有逃脱,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半趴在门上,双目圆睁。
  云川止借着刚好穿过薄云的月光,俯身检查,从眼珠和皮肤来看刚死不久,肤色还未变得苍白,血也没有流干。
  听那幽檀所言,死者都被人吸干了血,可这些人显然并非失血而死。云川止说。
  嗯。白风禾颔首,她不沾血污地淌过片污秽,冲着脚边的尸体伸出手掌,掌心丝丝缕缕的紫光探入尸体眉心,往周身经络蔓延。
  她很快收了灵力,眉心紧蹙:五脏六腑都碎了,此人是在模仿本座的功法。
  见云川止不解,她又开口解释:本座年轻时爱用师尊创立的九转碎魂掌,后来师尊去世后,便再没用过了。
  这么说,此人是个仙修喽?云川止提着衣裳跳过那些流淌的血渍。
  未必。白风禾摇头,她转身绕过第二道院墙,我看着不像仙修的手法,若是仙修杀人,这些凡人应当一起死去,而非如今这般一个接一个地死。
  穿过短短的走廊便是内院,此处更是惨不忍睹,凡是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尸体,不少人都是在逃跑途中被杀,四肢还维持着奔跑时的曲折。
  云川止甚至还看见了一个还未足月的婴儿,躺在襁褓里断了气。
  这是怎样的禽兽行径,竟连婴孩都不放过,云川止嘴唇紧抿,将那孩子抱起,放在一颗翠绿的老槐树下。
  白风禾也看见了那婴孩,眼神停留了会儿,不留痕迹地移开,继续道:亦不是妖魔所为。
  若是那妖魔的修为比你还高呢?
  那唯有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妖能做到了,若是那种妖出现,怕是要轰动整个九州四海的。白风禾说。
  并不是妖也不是仙,就只能是人了,云川止心中诧异,一个凡人短短一月内屠杀上百人,这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云川止沉默地挑了个死状不算太过残忍的拉开衣裳,果不其然用针线缝出了个禾字。
  她又双手将衣裳盖好,叹息起身:若他们最终料定是你杀的,会如何?
  同上次那般,派出三宗门内所有精锐围攻本座,逼本座就范呗。白风禾站在尸山血海中,漫不经心地笑笑。
  云川止看着她比血色还稍艳的红唇,垂眸往院子深处走去。
  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仙修,看来唯有那玉佩传家宝是有灵力的,除此之外,府中也并未有被人翻找过东西的迹象,看来作案之人的唯一目的就是嫁祸白风禾。
  二人再查不出其他,便翻过院墙离开了,不过并未直接回江家,而是化作两个农妇,装作赶集的模样徘徊在街头。
  太阳还未撒露光辉,唯有天际的云染上微光,最繁华的长街处已有抬着瓜果的摊贩在叫卖,云川止同人讨价还价许久,终于以两枚灵石的价钱买了满篮子蔬菜瓜果,还有一整只大乌鸡。
  能否借我枚灵石。云川止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白风禾,等会儿回去给你煲汤喝。
  白风禾蹙眉躲开,而后满脸不悦地从袖中掏出个金丝绣荷花的钱袋子,扔给云川止。
  云川止拉开钱袋子,险些对着满满一袋上品灵石叫出声,她双唇微张,半晌才将那惊喜咽下,笑眯眯捡了颗最小的递给摊贩。
  再找我八颗下品灵石。她愉悦地对摊贩伸出手。
  自己静心钻研的战术果然正确,只需讨得白风禾欢心,那么不仅高枕无忧,还吃喝不愁。
  若是白风禾每日都能给自己这么一袋子灵石,莫说是简单的刁难了,就是每日骑在她脖子上闲逛都行。
  她这厢对着钱袋子笑,那厢白风禾费解地盯着她瞧。
  为什么几个破石头就能笑成这般?
  长街那端忽然响起叫喊,即刻便是大片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惊涛拍案,又如飓风呼啸,那些高头大马几乎转瞬便到了身前,白风禾拉着云川止后退到墙根。
  足有数十位走地神身着青绿色铠甲,在晨曦中肃然经过,所到之处无不烟尘四起,路边吃面的几个打更人忙抱起自己的碗,躲到屋檐下躲灰。
  游机城内不太平啊,这又是怎么了?一年轻些的打更人抄着锣嘟囔。
  你还不知道呢,许员外他全家都被杀了。一位胡子花白的打更人边吃边叹气,全家老小加上家丁四十五口人,无一幸免。
  又被杀了?其余的几人纷纷围过来,神情皆是惊惧,这都第几户了,那妖女还不收手么?
  难不成就没什么法子制制她,不息山不作为,穹皇城也不管?
  穹皇城的使者今日入城,希望能早日破了这案子吧,如今游机城内人心惶惶,我今夜出门打更,我娘子抱着我哭了半个时辰,生怕我死在外面。
  白胡子的打更人待他们七嘴八舌讲完,才又开口:此次发现尸体的是个姓周的粪工,说起还是我老乡,去挑粪时半晌无人开门,于是赌气多敲了几下,你们猜怎么着?
  门开了,他将门拉开,一个干瘪的尸体就这么掉他怀里了,给他吓得哭爹喊娘,屎尿淌了一地!
  他说完,周围人纷纷发出震惊的叹息,太阳也驱散晨雾露出金光,长街上来往的人逐渐熙攘。
  云川止和白风禾不再听,拎着篮筐走回江府,进门时迎面又飞来一箭矢。
  云川止这回有了经验,开门时便弓着身子,箭矢高高越过她背脊,铮一声插在门上。
  这防贼的机关甚是不高明,每次飞出的箭也有一支,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土匪。
  白风禾也迈步进来,云川止上前替她开门,开到一半时忽然俯身,凑近大门开始端详。
  看什么呢。白风禾被夹在门缝里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便骂。
  你瞧这个。云川止没注意她,指着眼前未射中自己的箭矢道,此处插了两根箭。
  见她如此认真,白风禾怒火便堵在了心口,最后狠狠咽下火气,身体水般流过门缝,来到云川止身边低头看。
  门上确实插着两根箭,一根是用来射云川止的,扎在门上靠近白风禾胸口的位置。
  而另一根却笔直而古怪地,插在正下方数寸的位置。
  这机关是朝着人的胸□□的,我已然这么矮了,昨夜的匪徒比我还矮,他要么是个侏儒,要么
  是个小孩。白风禾轻声道。
  她只探查了气息,还真没注意来人的体型,不过他既然能将腰牌放到柜子顶,又怎么会是个孩童。
  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默然对视,而后白风禾话锋一转:不是要煲汤去么,本座饿了。
  行。云川止道,刚要走却被白风禾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