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作者:青律      更新:2025-10-20 16:39      字数:2990
  房门关上的同一秒,丝绒窗帘无声滑行,让日晒如珍珠光泽般被安静浸没。
  周绫裹紧被子,还想从刚才没有尝明白的细碎费洛蒙。
  他能感知到那股真切纯粹的爱意,就像舌尖尝到一抹白巧克力,泛着浅淡的余味。
  可是浓度,时间,缘由,全都一概不知。
  还未思考更多,困意蔓延,他一觉睡到下午。
  薄家老宅里并没有日夜四季,如果周绫愿意,还可以在夏天赏雪。
  听见动静后,佣人照例过来做常规按摩,即便碰到蛇尾,眼神也依旧平静温和。
  他的指尖被涂了英国梨滋养油,看起来清透明亮,泛着自然的绯色。
  六点十五,用餐时间。
  两人坐在长桌前端,佣人们忙碌不停。
  周绫不再把长尾掩在毯子下,姿态放松地延伸更远。
  薄朝昉切着小羊排,开口道:“我过去很少陪你。”
  商业版图遍地展开的时候,多睡一个小时都可能会忽略巨大的风险波动。
  但周绫不该猜忌他。
  蛇尾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即便是天穹崩塌,万物毁灭,他们仍是在教堂里宣誓过的爱人。
  “不要觉得在给我添麻烦,小绫。”薄朝昉并没有笑容,眸色微沉,“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往常这种时候,看到对方又露出一副冷冽威严的样子,周绫都会默认这是在严厉警告。
  他会把所有情绪都藏好,尽量显得更恭顺柔软。
  再见到薄朝昉沉着脸色,周绫思绪抽离。
  他竟然爱我。
  怎么会有人说爱时不是笑容满面,反而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像是黑白倒错,一切过往认知都混乱无序起来。
  薄朝昉刚要把切好的羊排递过去,周绫已经预先凑了过来。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毛绒绒的好奇,像不设防的小动物。
  两人短暂地亲了一下,周绫抿唇细品。
  哦,在生气。
  周绫在内心不满。
  ……看表情也能知道在生气。
  薄朝昉一时间变成一个复杂到难以解构的存在。
  周绫从前应付地得心应手,像是早就摸透了这人的所有脾气,职业素养堪称一流。
  什么时候该温声撒娇,什么时候该识趣滚开,分寸感在这七年都无可挑剔。
  海蛇的天赋突兀降临,反而像是全都乱了。
  他糊涂起来,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正在此时,陈管家过来汇报。
  见周绫也在用餐,管家显露出少许犹豫,薄朝昉吩咐他直说。
  “袁教授后天回国,早上十点到。”
  “请他来这吃饭,”薄朝昉道,“袁顾问喜欢白葡萄酒,你明天去趟酒庄,把那瓶滴金取过来。”
  周绫停止用餐的动作,薄朝昉以为对方在专心等待自己,随口叮嘱了几句待客的细节。
  他随意地牵过周绫的右手,有些爱怜地交缠握紧,指腹轻抵着周绫的指甲边缘。
  陈管家又道:“有消息说,袁教授三个月前离婚了。”
  “那位德国指挥家似乎有好几个情人,两人是协议离婚。”
  薄朝昉说:“多准备两份礼物,按他的品味来。”
  “袁勉桐不喜欢茶叶雪茄那样的玩意,去拍卖行挑幅油画送了就是。”
  “是。”
  待陈管家退下以后,周绫瞧着他两牵着的手,许久才问出口。
  “你不知道……袁先生离婚了?”
  薄朝昉侧眸:“这很重要?”
  周绫道:“我以为你去瑞典是为了看他。”
  薄朝昉先是想笑,又即刻想到今天在泳池边的那个问题,以及当时周绫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的指节压紧了对方的手背,声音发冷:“你一直这么觉得?”
  周绫索性直说了。
  “薄先生,我一直以为,我是袁勉桐的替代品。”
  他只当这份爱意来的错乱荒唐,也未必能留住太久。
  现在一口气说个清楚,还有几分身不由己的畅快。
  “从前在您身边做翻译时,您总是凝视着他,不是吗。”
  “你不止一次地夸奖袁先生的谈吐,品味,学识,对着所有人说,他很重要,你非常,非常在意他的任何意见。”
  七年如一日内敛审慎的薄朝昉,会在那人出现的任何场合都热情慷慨,不吝于赞美夸奖。
  在袁勉桐出国任教前,公司的每一个大项目几乎都由这位顾问亲眼把关。
  任何应酬聚餐,薄朝昉右手边的位置都留给那个人。
  唯一的,近到咫尺的,最重要的。
  周绫讲起这些旧事时,声音浅淡,像是讨论昨日的天气。
  对他自己而言,同时也是数过心防前的每一处砖墙堡垒。
  “你会深夜里开车去接发烧的他,对他的过敏原了如指掌。”
  “还有书房,对,还有书房。”周绫笑起来,说到这里已经完全释然,“这宅邸里招待过无数贵客,也只有袁勉桐进去过,对吗?”
  薄朝昉说:“你是这么看我的?”
  周绫:“嗯。”
  “公司里很多人都说我像他。”
  “袁勉桐决定去国外定居的那天,请所有人吃了顿饭,你一夜没睡,在客厅抽烟。”
  “又过了两个月,我们订婚了。”
  他一口气说完,
  “薄朝昉,我一直以为我和你是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薄朝昉终于松开了他们紧握的手。
  什么都没有解释,也不再有任何对视。
  “知道了。”
  周绫迎视道:“你不否认?”
  “不需要再解释什么。”薄朝昉淡声道,“送他上楼。”
  等待电梯时,周绫听见远处的摔门声。
  薄朝昉第一次在家却没有去主卧休息。
  直到晚上十二点,他们卧室都寂静如夜下的荒原。
  周绫最后确认了一遍私有资产,准备随时被扫地出门。
  他开始许愿自己能找到一个好脾气的护工。
  他睡得还算深,中途身上猛然一沉,肩头被掐得生痛,须臾间从梦里醒来。
  夜灯没有开,浓稠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辛辣的烈酒气味。
  “周绫……你怎么敢……”男人怒极又克制地重复着他的名字,膝盖压着柔软被褥,把周绫完全笼在怀中,凭依稀的光盯着他的眼睛,“替身?你把我当成什么?!”
  周绫几乎像是可以信手揉碎的晚香玉,整个人随着丈夫的重量一并往床榻下陷,片刻才清醒过来。
  他刚要询问或求救,唇齿便被堵着卷进激烈的吻里。
  一时太过愕然,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
  他被丈夫长驱直入地深吻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费洛蒙如打字机般在脑海里敲出答案,反复重叠。
  又爱又恨,恼怒到快要杀人。
  腺体仍在密集地读取信息,他一时意识过载,变得有些迟钝,被咬得颈侧发红都忘了躲。
  周绫一动不动,薄朝昉更是气到冷笑。
  “所以从前都在演吗。”
  “演你爱我,演出一副腼腆又粘人的样子。”
  “说你每天都在想我,还看着我喝汤,陪我在书房熬夜?”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他咬上他的唇,声音变得狠厉又模糊,“你根本没有心……”
  周绫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本想安抚失控的男人,下一秒尝到说谎的味道。
  他抬起眼,此刻终于能看见夜影里薄朝昉的脸。
  周绫的声音很轻,像是抽离事外,平和而放松。
  “你恨我?”
  男人的气息尽数倾洒,连喘息声都压抑。
  “从今往后,你什么都不是。”
  “我们明天去离婚。”
  周绫又凑近了亲一口。
  “不对。”他说,“你还是很爱我。”
  薄朝昉怒道:“你还亲我做什么?”
  “不是各取所需吗?”
  “你觉得你是什么,被包养的薄夫人,逃不出去的金丝雀,袁勉桐的影子?!”
  他厉声骂了句脏话,支起身就要走。
  “戒指给我。”
  周绫隔着月色静静看他。
  薄朝昉冷笑:“你用不着戒指,不是吗。”
  “朝昉,”周绫决定用直觉猜一下,“过来。”
  他往旁边让了一些,说:“我一个人睡不踏实。”
  薄朝昉余怒未消:“睡什么?!”
  “以后不用见面了,更不会再住在一起!”
  周绫不说话了。
  薄朝昉被晾在床边,刚才原本要趁着气势摔门而去,如同掀起这个家的狂风暴雨。
  他薄情的伴侣蜷在床上,还泛着浅淡的冷香。
  薄朝昉侧头看着他,神色一寸寸地变冷。
  纤白的手伸过来,轻轻拽了下男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