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
小白白梨 更新:2025-10-20 16:50 字数:3128
这些陈景殊都忍了。
可恶谢回轩还贪恋赵姗儿美色,没少动手动脚。同时散布陈景殊谣言,叫嚣陈景殊是个伪善两面派,为了接近同门师妹无所不用其极,还到处宣传剑尊给陈景殊的信物是假的。
这回陈景殊忍不了,与谢回轩大打出手,没曾想对方使阴招,致使他修为连掉两阶。两人之间的梁子至此彻底结下,见面必掐。
凌天峰无故塌陷,远在极天的无量兽莫名现身九华山,再加上现在的谢氏千斤锁,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谢回轩果然心思歹毒,一招不成又是一招,幸亏他得上天庇佑,逃过一劫又一劫。
“谢回轩。”陈景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现世当中顾虑重重,这回身在秘境,他说什么也要报仇!
——
极天之地凶险,上接高天,下承深海,各路妖魔横行。
陈景殊一头热冲出地牢,绕开巡逻的鬼怪。本以为姓谢的必定躲在那个犄角疙瘩里,谁知刚走几步,远远望见老熟人谢回轩半跪于地。
他垂着头颅,一动不动,手中剑柄虚虚握着,肩上被砍一刀,血淋淋的。
陈景殊屏息靠近,扒开半人高的灌木丛,伸手探他的鼻息。
毫无动静,谢回轩已经死了。死状凄惨,被自己手中的千斤锁活活勒断了脖颈。
难道对方还有别的仇家?陈景殊拧眉思索,不过报仇雪恨的畅快很快压倒疑虑。他将手慢慢移到尸身的心脏位置。
人死,灵核仍在。
秘境而已,所有人都是假的,既然如此,不如霸占谢回轩的灵核为己所用,没有人会追究。
陈景殊自我开导。默念口诀,一束金黄光亮从尸身胸膛探出,结成沉甸甸的鸡蛋大小,落到他手心。
陈景殊手掌覆上去,企图吸收里头灵力,却发现灵核里面空空如也。
陈景殊愣住,不可置信再次尝试。忽而一种荒诞念头冒出来,他一把推开尸体,捉住树上的鸟,地上的兔子,以及水里的鱼。
无一例外,它们都没有心跳,一身不流通的死血。陈景殊慢慢把手移到自己胸口,扑通扑通,跳动剧烈。
对啊,秘境为虚幻,所化皆为死物,除了渡劫人本尊。但他……
陈景殊仔细感受手底下的心跳,心生寒意。
殷诀是否早已察觉他是外来物?为何不戳破?又是否知晓他真实目的?
此时天色变暗,月光穿破厚重云层,在寂静山谷投下黯淡光芒。诡异月色下,一切变得模糊,让人难以分辨,包括不远处谢回轩的空壳尸身。
这时,身后传来细微动静。陈景殊立即警惕回头,眼观四周,持剑护身。
“师兄,是我。”
陈景殊循声望去,数丈之外,最陡峭的尖峰之上,殷诀背剑而立,草草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挺拔身躯挡住大半月色,似是等候许久。
他倏而跃起,落在陈景殊面前,身上带着冰冷夜风,背着的黑金长剑也染了血,正顺着凛冽剑身往下滴落。对比上回绞杀无量兽后仔细擦拭武器,这次好像是故意留下血迹。
他直勾勾望向陈景殊,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又浓又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胆的直视过来。似乎有话想说,却不主动开口。
这模样让陈景殊莫名想起家中的狗。也是这般眼神明亮,做了让主人开心的事情,仰着头,满脸期待和兴奋地等待奖励。
陈景殊被盯得浑身不适,好似被对方换过贴身衣物,他现在就算穿衣服也无所遁形。特别是殷诀的目光穿透力极强,毫不收敛。
他稳了稳心绪,开口:“是你杀的谢回轩?”
“是。”回答简洁明了,殷诀答完也不继续,沉默地堵在那里,好像陈景殊问的话还不够多,仍是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看。
一时无言。
在这种热切注视下,陈景殊蓦地烦躁,有点生气道:“你看我干什么?穿上衣服你认不出来?”
他生气的时候,双唇紧闭,鼻翼微颤,显然是内心有怒火,又不愿完全表露。但眼睛遮不住情绪,里头怒意清晰可见,像两汪波动的湖水,涟漪层层,要流不流。
殷诀怔愣片刻,赶紧扭开视线。看着地上陈景殊的脚,手不自觉搓着腰间剑鞘。
他好像听不出陈景殊是在发火,非常认真地回答:“认得出来,师兄穿不穿都认得出来。”说罢瞄了眼陈景殊,补充:“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今晚遭遇离奇,陈景殊思绪混乱,没功夫和他周旋,冷淡道:“我知道,有话回去再说,路成舟仍被困地牢,你我速回去救人。”抬脚就走。
但殷诀堵着他,左右堵,跟墙似的。
陈景殊只好停脚,转头查看四周。他们所在位置偏僻,原本游荡得小妖不知何时全部离去。
他顿了顿,抿紧唇,表情复杂。
这里只有他和殷诀两人,夜黑风高,荒郊野岭,很适合干点什么。殷诀说不定有别的想法。
该来的总会来。
陈景殊自我开解,于是也不走了。问他:“你想说什么?”
凉风阵阵,殷诀踌躇半晌,没说话。俯身从道旁捡了些枯枝烂叶堆一起,用火折子生火。
“师兄,来。”
陈景殊原地伫立,神色不虞。纠结再三,还是走了过去。
两人一同围坐火堆旁。火光映在身上,暖融融的,陈景殊这才发觉自己手脚冰凉,但殷诀似乎很热,两人隔着半掌距离,陈景殊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炙热汗意。
陈景殊余光瞥了眼,看见他袖口挽起,古铜色的结实小臂全是水汗,被火光一烤,似乎更热了,颜色红彤彤的,两条过长的腿也不大舒服地蜷着。
陈景殊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火舌卷更高,火烧更旺。
第六章 我皮厚,不怕烫
安静许久,殷诀慢吞吞开了口:“师兄想问我为何杀谢回轩。”
陈景殊淡定道:“你说。”
“因为我跟他有仇。”殷诀语气平静,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十年前他带人围剿无尽深渊,我差点死了。”
陈景殊蹙眉,无尽深渊里关押的尽是劣等凶残魔物,无可救药不可驯化,自降生便遭层层天谴,注定不能长久存活于世。作为刑罚,上三界大不赦者也会被丢入无尽深渊,与魔物共生同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为魔物没有人性,小小深渊挤压数万只魔物,没有食物,没有水,只能互相残杀,胜者为王。血腥、可怖,令人作呕,魔物连同类都不放过,更别说新鲜的人肉了。
所以殷诀虽领悟天道,但半人半魔的出身一直遭人诟病。
在他的记忆里,谢回轩数次往来无尽深渊,活捉数百只魔物,圈养在千斤锁结成的巨大牢笼里。他邀请世家子弟来,以射杀魔物取乐。陈景殊也在被邀行列,他哪能不知对方心思,不知又设下什么圈套等他当众出丑,是故陈景殊毫不犹豫拒绝。奈何赵姗儿好奇心重,闹着要去,陈景殊无法,只能跟着她。
他看见成千上百的魔物被禁锢在又深又黑的猎场里,四处逃窜,叫声凄厉。
除了一只最瘦弱的小蛟龙。
它不跑,也不动,只匍匐在同伴的尸体旁。有人朝他吹口哨,有人朝他丢石头,小蛟龙被砸中脑袋,抬起眼。
那眼神陈景殊至今记忆犹新。漆黑、空洞、压抑,绝望。
这眼神让陈景殊很不舒服,好像他高高坐在那里,他的手上也沾了血。
彼时的陈景殊还不是现在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派,他悄悄带走小蛟龙和其他幼兽,把它们藏到安全位置,和几只野兔养在一起。他隔三差五投喂,教它们识字读书,给它们讲人间奇事,替它们开导鼓气,渐渐的,它们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陈景殊对最瘦弱的那只小蛟龙格外疼爱,尽管那群幼兽长相五花八门,有的长三只耳朵,有的只生半个脑袋,出门经常吓着人,他也会偷偷带上它们去外边游玩,去天界偷果子吃,或是到妖界百宝箱里掏新奇玩意,总不会叫它们有闲心回忆起不好的事情。
那群幼兽经常乖乖守在门口等他来,满眼都是期盼。
但有一日,它们全死了。死状惨烈,令人发指,撕裂的尸身歪歪扭扭倒在血泊,明显死前遭人长久的恶意虐待。陈景殊后来得知是谢回轩所为。
因为他与谢回轩敌对的关系,幼兽们被刻意虐杀,死状比原来被围在猎场里遭射杀的魔物惨烈千倍百倍。
此事过后,陈景殊沉默数月,再没有发散过所谓的善心。
“我被一个人给救了。”
殷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度过了一段最无忧的时光。”他中间略过很多话,继续道,“后来我找不到他了。”
他没有说明这个“他”是谁,却确定陈景殊知道。
良久,陈景殊面无表情:“找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