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3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476
至于亲友……娘那边的近亲早死绝了,爹这边的素来狼狈为奸,想都不用想。
明月烦躁地翻了个身,脑海中闪电般炸开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跑!
这个主意甫一出现便春日野草般疯长,伴着明月狂烈的心跳一起肆意蔓延,最终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是啊,为什么要等人来救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要自救。
跑吧!
王秀云既起了这样的念头,此次不成也会有下次,她不可靠,滥赌的明德福更不可信,留下唯有死路一条。
树挪死,人挪活,朱婶子说当年娘十来岁就出门闯荡了,我是娘唯一的骨血,有什么理由胆怯?
听闻江南丝绸极盛,地方又繁华,遍地金银,多有一夜暴富者,不如就去闯一闯!
可铺子……
不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明德福活着一日,我就不可能真正成为话事人。
明月眼底划过一抹决绝,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虚空中似乎看到娘早已模糊的脸。
如果您还在,也一定会催我离开的吧?
您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至于本钱……哼哼!
次日一早,明德福照例出门,不知去铺子还是找牛大胆勾连。
王秀云伺候宝贝儿子起来,亲自去摸了鲜鸡蛋蒸嫩嫩的鸡蛋羹,还点了两滴金灿灿的香油,颤巍巍的馋人。
“耀宗啊,快趁热吃,娘送你去私塾,别再迟了。”
那小畜生扭着身子哼唧,两只脚在地上搓来搓去,“我不读书,天天背书烦死了,我要吃糖人,啊啊啊我不去!”
说着就往地上一躺,王八戏水似的四肢乱舞起来。
王秀云伸手拽他,冷不防被踢了几脚,登时大怒,进屋抓了扫帚疙瘩就打,“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吃个屁的糖人,老娘看你才像糖人!”
快十岁的半大人了,竟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日后还能指望他给自己挣诰命?
想到这里,王秀云忍不住往东厢房瞥了眼,又嫉又恨。要是能把那死丫头片子的脑瓜子挪到耀宗身上就好了……
明耀宗被打得嗷嗷叫,眼泪鼻涕抹了一脸,这才抽抽噎噎吃鸡蛋羹。
真香。
王秀云叉腰喘气,“不知好歹的小王八羔子,老娘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明耀宗早被惯坏了,离了扫帚就忘了疼,正端碗舔底下残留的香油呢,听了这话立刻哼哼唧唧回道:“兔崽子是兔子娘养的,狗崽子是狗娘养的,我是王八羔子,你就是王八娘,嘿嘿……啊!”
王秀云又给他一顿打,眼见明月推门出来才停手。
明耀宗一抹脸,举起碗冲她炫耀,“可好吃了,哈哈,野丫头没有!”
王秀云一把捂住他的嘴,假笑敷衍,“他还小,不懂事,月亮你别往心里去。”
类似的把戏日日上演,明月瞧也不瞧,自己去井边打水洗脸。
早上的井水很冰,往脸上一泼,明月马上哆嗦着精神了,连带着脑海中的计划越加清晰:
稍后王秀云必会送小畜生上学,但私塾离家不远,她很快就会回来,自己恐怕来不及收拾东西跑……对了,明德福!
平时两人就这么不对付,王秀云瞧不出半点异常,越发笃定昨晚上她没听见,眼珠一转又笑道:“你弟弟读书呢,日后做了官,给你这个当姐姐的撑腰……夫子也说得补。”
明月翻个白眼,心道,夫子还说他蠢如猪,也没见你杀了吃肉。
还做官?这种货色若能做官,猪都能上树了!
久不见回应,王秀云亦觉无趣,转头送儿子去学堂,眨眼便回,眼珠不错地盯着明月,生怕她跑了。
正翻草料喂骡子的明月冷笑,“你还是不了解我爹。”
王秀云一怔,“啥?”
明月慢悠悠道:“赌鬼做梦都想翻本,只会越赌越大,你以为他一大早出门做什么去了?手头银子输净,再拿什么赌?”
拿什么赌?王秀云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冲进屋里翻箱倒柜,不消片刻便煞白着脸冲出来。
房契没了!
大意了,她只沉浸在算计继女的窃喜中,却忘了一点:明德福是个没心肝的东西,能坑亲闺女,又怎么会管他们的死活?
此时王秀云哪里还顾得上盯明月,嗷嗷叫着,抓起烧火棍直奔赌坊而去。
明月目送她远去,转头就把家里的锁全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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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女主角主打一个顽强拼搏不内耗哈!
第3章
涉及房契,王秀云势必不会退缩,而明德福好面子,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向浑家服软,两人且有得闹呢,正方便明月在家刮地皮!
平时王秀云防她更甚于防贼,连厨房柜子都上锁,这回可叫她掏了老窝!
里面攒了十来个鸡蛋,还没吃饭的明月去灶间点火,狠狠挖一大勺雪白猪油润锅,一口气煎了五个金灿灿的鸡蛋吃,喷香!
还有糖,舀一勺冲甜水喝,热乎乎的下肚,嗯……有点儿腻,顶着了。
剩下的鸡蛋暂时吃不了,都煮了,预备着路上吃。
吃饱喝足,手脚暖洋洋的,全身都是劲儿,明月抹抹嘴,取出大包袱皮来,麻利地翻箱倒柜。
亲娘去世时明月还小,家中一切皆由明德福处置,而等她长大,母亲生前说好了留给女儿做嫁妆的东西已所剩无几。
每每想起这些,明月就恨得牙痒痒。
而这种愤恨在看到王秀云的首饰匣子后瞬间攀至巅峰:
里头那对金包银镯子分明就是娘的!
王秀云竟然有脸戴娘的首饰!
狗日的明德福竟敢让她戴!
本来只想收拾点盘缠的明月越看越气,直接拿起首饰匣子往包袱里哗啦啦扣了个底儿朝天。
拿来吧你!
王秀云说没享几天福,纯属放屁,早年明德福是真舍得给她花钱,不过后来买卖一日不如一日,他又染上赌,为了还债,又陆陆续续把给王秀云买的首饰卖了个七七八八。
饶是这么着,还剩一对沉甸甸的雕花龙凤银镯,一对梅花银簪子,两对小小的素银耳圈,外加一枚镶嵌着黄豆粒大小红宝石的细细的金戒指。
另有明耀宗小时候打的一副空心银长命锁,一对福字小银手镯,都收在一处,正好一窝端。
首饰匣子下头压着的是两口子的铺盖和衣裳,光影一照,流光溢彩好似云霞落地。
民间衣裳以棉麻为主,可明家就是开布庄的,最不缺布,王秀云净挑贵的绸缎裁剪,送到当铺里也能换不少钱。
明月摸摸身上起毛透风的板结旧棉袄,再看看箱子里的鲜艳夺目,抿抿嘴,把两口子没怎么穿过的好衣裳都翻捡出来。缎面娇嫩,近年来频频做粗活的明月不敢用力摸,生怕手上的毛刺、冻疮弄勾丝,卖不出好价格。
她从里面挑了件新的换上,蓬松柔软,整个人活像被暖烘烘的云朵包裹了。
她年纪小,但随爹娘身量高,穿王秀云的衣裳竟没大多少。
真暖和啊,明月垂着头看新衣裳,眼眶有点泛酸。
要是娘还在……算了,不想了!明月吸吸鼻子,用力一抹眼角,继续翻腾。
箱子最底下有件羊皮袄,死沉,是早年明德福还有点干劲的时候出远门穿的,内挂宝蓝招财进宝铜钱纹缎面里子,端的气派。
明月也穿上试了试,压得人都矮了一截。下摆近小腿,袖子也长,腰身肥大。不过不要紧,袖子长就挽起来,腰间扎根腰带就不灌风。
她要逃呢,如今夜里寒风还刀子割肉似的,正需要皮货抗风。
挺好,她不嫌弃!
光衣裳就收拾了挺大一包,逐渐头脑发热的明月不满足。不够,不够!财物财物,怎么光有物呢?
银子藏哪儿了?
不在箱子里,那就在……明月挑挑眉,去灶台底下抽了根柴火,挨着地砖、墙壁快速敲过去。
很快,桌腿下面的一块地砖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明月咧嘴一笑,挪开桌子,拿锅铲顺着砖缝用力一撬,底下赫然是一只油纸包裹的木盒。
打开一瞧,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还有两个十两的小元宝,几块t份量不一的碎银和一整吊的一千文钱。
再翻翻,真没了。
明月一阵恍惚。四十多两,这就是如今明家能掏得出的所有现钱了,满打满算够过一年半的,对比当年,实在凄凉。
难怪王秀云着急上火,但凡家里谁有个三病两灾的,真就要喝西北风了。
明月全部笑纳,才不留给大小畜生。
整座院子,明月从里到外一路走一路翻一路拿,衣裳、银子、猪油膏,末了还顺手从厨房柜子里装了两副干净碗筷、一副火折子和唯一的菜刀,以及仅有的盐、白糖、半斤多红糖、大半包红枣、一包桂圆和几块老姜。
余光瞥见墙角架子上的铜盆,嗯,也是我的了。铜盆摔不烂,能盛水能热饭,用处大着呢。
近两年明德福对买卖不上心,时常让明月看店,她就抽空做针线,去外头寄卖,攒了二两多,就藏在炕头靠墙的小洞里,都带着。
孤身上路恐不安全,明月把银子都缝在贴身穿的小衣裳内侧,贴肉藏着,新棉袄外再罩上旧衣裳,也就不起眼了。
干完这些,那边鸡蛋煮熟、大青骡也吃饱了。
似乎觉察到小主人的反常,大青骡今天温顺极了,眨巴着大眼睛一声不吭,亲昵地舔她的手背。
明月摸摸它的脑袋,装好热乎乎的煮鸡蛋,再次检查了行囊,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这座曾经浸润了她的快乐的院子,“走吧!”
娘,我走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牵着骡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悄没声干完大事,明月面上平静,脚下走得飞快,腔子里一颗心怦怦狂跳。
她不大懂律法,干完才觉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