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21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747
  穿的人模狗样的,净不干人事!
  “没听见吗?!”见那三人不动弹,明月上前就是一个嘴巴子,也不管打的是哪一个,“赔不是!”
  又恨铁不成钢地扭头看七娘,厉声道:“刚才你的厉害哪里去了?过来,打回去,要么骂回去,以后谁也不敢瞧不起你!”
  失魂落魄的七娘被吼得一个哆嗦,大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看“面目全非”的明月,看看闲汉,再看看一直袖手旁观的众人,眼里慢慢聚起一点湿润的神采。
  她咬牙上前,抡圆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挨个甩那三个闲汉的大巴掌,“狗杂/种!”
  “狗杂/种!!”
  “狗杂/种!!!”
  不许,不许你们那么说我!
  七娘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随着巴掌一起甩出去的,还有长久以来的委屈和辛酸。
  掌柜的既怕明月再发疯,又恨闲汉们损毁餐具,也希望能抵账,于是一咬牙,叫上几t个健壮伙计,押着三闲汉陪明月和七娘直奔医馆而去。
  后头还跟着看热闹的,乌压压一群人挤在医馆门口,吓得对方够呛,还以为医闹来了。
  解释清楚之后,才有留着山羊须的大夫上来瞧。
  见七娘手上的血都顺着流到胳膊上,大夫先用药酒洗了一回,又以镊子分开皮肉,检查伤口内是否有异物留存,“忍着些。”
  所幸里头倒还干净,大夫再冲洗一回,立刻敷上药粉,可马上就被渗出来的鲜血冲走。大夫看得直摇头,“没伤着筋骨,不过两寸到底太长,还有些深,不好止血。如今天气又热,倘或再脏污、撕裂了,恐于贵体有害,不如缝针,再日日敷药,干晾上十天半月也就长好了。”
  一听不重,众人都松了口气。
  七娘最不怕痛,也不要麻沸散,硬生生熬着缝了十多针,看得众人眼皮子直抽。
  医者仁心,那老大夫还抽空往明月脖子上扫了眼,“你这个晒伤不好见水啊……”
  最后算账,药酒、药粉、缝针钱,外加大夫看诊,顷刻间竟填进去一两一钱。
  明月不禁咋舌,真是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啊!
  三个闲汉自然付不起,不必明月再嚎,客栈掌柜的便打发伙计们往各自家里搜罗了若干桌椅板凳、衣裳被褥,往当铺里走一遭,换来一两三钱。
  事到如今,他安了心、出了气,也不计较这一钱两钱的,索性都与七娘压惊。
  一场混乱就此结束,明月余怒未散,见缝插针对七娘唠叨:“世人便是如此,好的怕坏的,坏的怕不要命的,遇事不能一味忍耐,你要当场打回去,旁人知道你不好欺负,自然就不敢欺负。”
  只要肯吃亏,就有吃不完的亏!
  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明月宁肯死!
  “我……”七娘看了她一眼,“多谢你。”
  她只是想着,日后少不得再来这里收脏衣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今看来,一步退,步步退。
  “嗨,不值一提,”明月摆摆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七娘黯然道:“过得一日算一日吧。”
  除了操持家务、缝缝补补,她什么都不会,甚至学了这么久了,官话说得也不好。
  “你跟我干吧。”明月脱口而出。
  干什么?七娘下意识往明月手里瞥了眼。
  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菜刀,难怪人都绕道走!
  她讪讪一笑,将菜刀放回去,“我是走南闯北贩布的,也不哄你,眼下么,挣得不算多,也累得很,一年到头多在路上,风餐露宿是少不了的,若遇着野兽、歹人,说不得也要拼命……”
  早在赵太太委托捎布时,明月就在琢磨这个事儿了:
  她没读过正经书,只知道一条律法,布帛属特殊商品,凡一次买卖十匹以上者,皆归于商用,需缴税一成。若再行开店,另有百中取三、取二、取五的几样交易税等。
  例如这次有十多匹布,且不说一个人带不带得了,即便带得,明月也逃脱不了!
  一成税啊,太痛了!
  但朝廷对底层百姓亦有恩德:一人十匹。所以小商贩们常会雇人,分散运货,税务官领会圣意,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数量太多就不行了,毕竟朝廷不是开善堂的,税务官也不是瞎子。
  如此一来,小商小贩可以糊口,豪商巨贾避无可避,本意是叫穷的不至于太穷,富的不至于太富。至于真实情况么……
  “我,我吗?”七娘尚未从方才的余波中走出来,愣愣的不敢相信。
  “就是你,”明月笑笑,“你我不熟,也不知你能不能做、做得怎么样,所以头个月没办法给你开工钱。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住哪里,你也住哪里。先走一个月看看,若好了,以后包你的四季衣裳,工钱照开。”
  找人帮工很不容易,要能吃苦,要身体好,要忠诚……
  二十来岁的七娘能吃苦,身体也不错,够能忍,被点破之后也能立刻反击,这很好。最要紧的是离家两个多月,分明混得惨兮兮,却始终没想过走歪门邪道。
  心性正,这是顶顶要紧的。
  最后说句不好听的,没有一技之长的七娘根本没有退路,明月完全不担心她背叛。
  而且她们都是女人,也不必忌讳什么,以后再添头牲口,甚至可以鼓鼓劲儿单独上路,不必再东拼西凑拉人组队,多么畅快!
  七娘完全没有给明月等候的机会。
  她的眼泪刷的落下来,“东家,您心善,愿意拉我一把,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我也没有旁的本事,不怕吃苦,只跟着您拼命罢了!”
  “好,”明月高兴地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咱俩好好干,赚大钱!”
  七娘手受了伤,又要跟明月走,便干脆将收来的脏衣退了,回客栈收拾家当。
  得知她要跟着明月走,绣姑诚心诚意道贺,“明月是个实在姑娘,日后你们俩相互照应,也是缘分。”
  七娘吸吸鼻子,深深一福,用半生不熟的官话道:“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以后我一定报答。”
  “嗨,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绣姑摆摆手,跟着松了口气,“说那些作甚。”
  次日明月先去薛记布庄挑了八匹细锦,又往水司衙门去问包船的事。
  苏杭同属两浙路,水司衙门开具的批条可以通用,明月现场缴了十五两银子,次日便可凭批条往苏州坐船。
  只是时间仓促,有个坏处:先来后到,若一时无船可坐,也只好干等。
  见她年岁小,那官差特意出言宽慰,“时下天气炎热,非游玩的好时节,想必包船的不多。以后记得提前三天来,事先订好便可少些烦恼。”
  明月道谢,又问:“差爷,能与人搭伙么?”
  对方点头,“不过乌篷船甚小,最多只得四五人,若有牲口或大批行囊就更少了。”
  明月心想,我一个,大青骡一个,七娘一个,再算上十来匹布,还有空哩。
  下船后到固县还有五六日路程,到时再给七娘配齐牲口也不迟,还省了船上吃水呢。
  七月初六一早,明月带七娘去苏州,初八于码头停靠后,先往当地水司衙门递条子。
  责任此事的差役眯着眼翻了翻船舶簿子,“白天的没了,只今晚有条船回来交班,明日一早发,坐么?再往后就多了。”
  明天还得拿货呢,明月道:“要后天一早的。”
  定好船,明月便去找客栈,七娘小声说:“东家,我不用住。”
  她心疼钱。
  明月失笑,“不是说了么,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睡哪儿你睡哪儿,就算你不住,我就不住了不成?想什么呢,你打地铺,咱俩一个屋子。”
  七娘这才放下心来,入住后又擎着一条胳膊铺床、端饭,分外殷勤,生怕被撵走。
  苏州夜里也极热闹,她们近水住着,远远听见有丝竹声混着细细的歌声借着水音传来,恍若游丝,十分勾人。
  两人趴在窗口,怔怔听了半日,看水面上摇曳的星光月芒,目送外头白白嫩嫩水生生的小娘子、公子们来了又去,津津有味,直到明月的肚皮开始喊饿。
  天是黑的,但街头巷尾的灯火依旧亮着,从高处看去,与蜿蜒河道内随波逐流的花灯一般动人。那是沿街叫卖的小贩和跑腿的伙计。
  明月花四十个大钱叫了一大盆三鲜馄饨,一盘棕红色油淋林笋丁酱肉和一个香喷喷大炒鳝丝,逼着拘束的七娘分吃了。
  如今她渐渐适应南方湿热,胃口也慢慢回归,就很想吃肉。做体力活么,肚里没油水根本打熬不住。
  馄饨里有肉,酱肉自不必说,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颤巍巍一块好不馋人。黄鳝性温,能补虚损,益气除湿,正好她近来亏损得厉害,也去去湿气。
  饱饱一顿,七娘梦中都在舔嘴抹舌地回味。
  要是天天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第二天,明月重返码头,挨着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一路找寻,终于发现了悬挂“薛记”幌子的货船。
  两边各拿出一半撕开的条子一对,核验无误,薛记的伙计才让明月上船挑货。
  晚间明月将布匹仔细包好,反复叮嘱七娘,“这趟湖丝苏绣和细锦各八匹,明儿登船时必有官差核验,你我各带一半,届时你只说乡音,扮成咱俩搭伙的模样……”
  七娘不懂,但足够听话,一脸严肃地点头,然后紧张得一宿没睡,生怕将东家头回交代的差事办砸了。
  七月初十一早,两人一骡赶往码头。
  码头边上搭着凉棚,早有税务官懒洋洋坐在里头吃t茶,见她们所负行囊甚大,特意叫过去查验,“带的什么,有多少?你二人可是一伙的,前往何处啊?”
  明月忙递上条子,“给亲友带的布匹和书籍,”又指着七娘说,“因囊中羞涩,特找人分担,下船后再各奔东西。”
  税务官看完条子,再看行囊,确实是布匹和书籍,又看七娘,“你们不认识?”
  七娘眨眨眼,张嘴喷出一大串闽南话。
  税务官:“……说官话!”
  七娘急了,又是一大串闽南话。
  她的官话是真的不好。
  明月满面坦诚,“确实不认识,如今中人不在,民女也听不懂。”
  税务官听得头痛,随手将条子丢还给明月,不耐烦的摆摆手,“过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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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二合一哈!还有一更!
  第22章
  包船干净又迅捷,且是从苏州出发,仅九日便到应天府码头,明月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贵有贵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