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28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618
  “怎么了?”回客栈的路上,七娘频频走神,明月跟她说了好几回话都没听见。
  “东家,”七娘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因丈夫常年不在家,公婆又刻薄,七娘长期处于一种惊弓之鸟的境况,对外人的恶意非常敏感,绝对不会有错的。
  打劫?!不对,大白天的,还是在城里,谁敢当街动手?怕打草惊蛇,明月没有回头。
  被盯上了?
  不奇怪。
  她每次回固县都住在同一家客栈,又带着那么多货,次数多了,谁都知道她是做买卖的。
  一个孤身做买卖的姑娘,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待宰肥羊。
  看来下次要换个地方住了。
  思来想去,寻常客栈都不保险,而王家酒楼则不同,一来它是本地最有名气的上等酒楼之一,后院的住宿也贵,出入皆是体面人,还有日夜巡逻的护院、打手,等闲浪荡人根本进不去;二来上头有王大官人罩着,明月住在那里,既方便同王家做买卖,也好扯王大官人的虎皮做大旗,叫暗处的王八羔子们掂量掂量,敢不敢在王大官人这尊太岁头上动土。
  因这回多三家新客,明月在固县停驻颇久,十月初四才上路,算算日子,正好赶送年礼和元宵节。
  临走前,她还特意去跟春枝道别,见她神色似乎略好了些才放心,“说来巧了,前儿我又遇见一位姓赵的太太。”
  春枝因问是哪家,然后就笑了,“你没觉得她跟太太略有几分相像?两人算堂姊妹吧,还没出五服呢!”
  明月恍然,“你这么一说……眉眼确实有点。”
  她笑得一派天真,“姊妹俩夫家这样近,也是有缘,相互走动也便宜,又能一解思乡之情。”
  这两位之间肯定有什么龃龉,不然小赵太太不会那样针对。
  果然,就听春枝哼哼两声,“那倒未必。”
  虽未明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月就多了个心眼,日后尽量少在彼此面前提对方,不然买卖容易黄。
  “对了,你不来我差点忘了,”春枝想起来一件事,“这几日我隐隐听说似乎有人在打听你,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你当心些。”
  打听我?明月立刻想起之前七娘发现有人跟踪的事,“可知是为什么?”
  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二者之间必有关联。
  春枝摇头,“鬼鬼祟祟的,能有什么好事?”
  明月深以为然。若有正事,光明正大地寻人即可,何必私下行事?只怕来者不善,是敌非友。
  进了十月,凉风习习,再赶路就舒服了,出发前明月和七娘特意买了些肉干和包子、鸡蛋,预备路上吃。
  十月有些不上不下的,南下的人并不多,明月照例和七娘二人成行。
  虽说如今她们时常自己走,前两次也相安无事,但明月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尤其出发前七娘、春枝示警,更叫她紧绷着皮子,每每遇到道路崎岖,或是靠近山包、林地和灌木丛时,便会提前放慢速度,观察是否有埋伏。
  “停!”出发第四天的中午,明月突然抬手示意。
  “东家?”七娘立刻抓过锄头,警惕地望向四周。
  被突然勒住的骡子有些不得劲,原地刨了两下,狠狠喷着鼻息,似乎有些不安。
  明月眯眼向四周望了望,伸手从褡裢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尖石头,指着前方草丛说:“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道路狭长曲折,两侧又有深沟,正是拦路打劫的好去处。”
  那一带道路两侧的草丛隐有凹陷,像被人踩过的样子,且路面干净得反常,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防人之心不可无,有贼没贼,扔一石头试试!
  七娘见状也跟着摸了一块在手里,二人对视一眼,一起使劲朝可疑之处砸过去。
  紧接着就听哎哟一声,还真有人!
  “狗杂种!”七娘痛骂道,一阵后怕。
  若非东家警醒,必要着了他t们的道了。
  两侧有人时,要么想要合力跳出来夹击,要么就有绊马索。
  如今敌暗我明,人数未知,不是好事。
  “什么乌龟王八羔子躲躲藏藏的,有本事就出来跟老娘真刀真枪的干,藏头乌龟做此等龌龊事,呸,真叫人瞧不起。保管日后爹娘投生到狗肚子里去,生儿子没屁/眼,闺女也是别人的种,断子绝孙!”明月故意骂骂咧咧,激他们现身。
  七娘目瞪口呆。
  好,好毒啊!
  没有一个男人承受得住断子绝孙的诅咒,话音刚落,就见草丛一阵耸动,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爬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赫然消失在路对面的草丛中。
  果然是绊马索!
  “贱……啊!”他一出来便成了活靶子,若干石块呼啸而来,都往他头上招呼。联想到方才一击的威力,他下意识抱头鼠窜,手里的绳子便松垮垮拖在地上,不成威胁了。
  就是现在!
  明月立刻驱使骡子狂奔,七娘紧随其后,另一边的劫匪见状痛骂同伙不中用,一咬牙,竟从沟里跳出来,提着镰刀横在路中间,欲以肉身阻拦。
  不过是两个小娘儿们,还真敢撞死人不成?
  “此路是我……”
  “是你埋骨之地!”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高高扬起的锄头,少女冰冷的嗓音中满是狠戾。
  锄头刃被人刻意磨薄,又平又细,在秋末灿烂的骄阳下闪着森森白光。
  镰刀再长还能比得过锄头?那人尚未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本能的怕了,迅速往一边软倒。
  明月终于体会到将士马战之不易,人在牲口背上,既要费力维持平衡,又要控制速度,还要攻击敌人……况且长杆武器并不好使唤,挥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却难。
  那男人躲得极快,脑袋无恙,可肩膀依旧被锄头扫到,硬生生削掉一块皮肉,鲜血四溅,惨叫着打滚。
  这是明月第一次近距离攻击人,心脏怦怦直跳,血气上涌,冲得太阳穴频频鼓动,说不清究竟是何种心情。
  余光瞥见裤子上溅了几滴血,她没有恐惧,唯觉快意,头也不回地喊:“这回先饶了你们的狗命,下次看见一个,姑奶奶杀一个!”
  冷风扑面而来,却始终吹不灭内心滚烫,明月气沉丹田,竟在骡子背上直立而起,大声叫喊起来,“啊~~~”
  谁也别想害我!
  七娘歪头看着她,深觉快意,也跟着吼了一嗓子,果然痛快。
  两人一起跑出去几十里才找到一个小水洼,七娘牵着骡子饮水,明月则去清洗锄头和外裤上的血痕。
  再过一日就到租骡子的客栈了,给人看见染血可不好。
  “真是好宝贝,”洗干净后,明月爱惜地擦拭着锄头,恨不得搂着亲一口,“果然一寸长一寸强啊!”
  今儿那厮挨了这下狠的,即便不废了膀子,少说也得消停几个月吧?
  她也算为民除害了!
  七娘亦觉爽快,“东家,您说之前打听咱们的,还有在城中跟踪的,是方才那两个吗?”
  明月对着潺潺流动的河面沉吟片刻,摇头,“我觉得不是。”
  虽然她也希望是,希望隐患已除,但……太远了,离固县太远了,就算是想避开人群动手也不必走这样远。
  七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岂不是说,暗中还有人盯着她们?
  “别担心,担心也无用,”明月老神在在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想太多只会让自己乱了方寸,了不起就是拼命罢了!
  那倒也是,头掉了碗大个疤,大不了就死!七娘突然想开了,跟着说了几句,看骡子们喝饱水,便找一棵树拴好,叫它们自己吃草,自己则低头在草丛中扒拉,没一会儿,竟兴冲冲擎着一把紫到发黑的龙葵果回来。
  “东家,吃点果子甜甜嘴吧。”
  夏秋野果不少,前儿她们还发现了野山楂和野柿子呢。七娘擅于攀援,爬上去摘了好些。
  野果自然不如有人时时料理的好,柿子倒罢了,怎么都能吃,山楂果却大的大,小的小,恨不得核比肉多,一口下去都咯牙,还酸得要命。
  不过煮水很好,略加一点糖,煮开后放凉了喝,酸酸甜甜的,极清爽。那时候果肉也煮烂了,吸进嘴巴里,不必咀嚼,舌头一抿就把肉吸走了。
  明月美滋滋吃龙葵,东张西望,“应该也有栗子,炖鸡肉最好吃了。”
  咋没见着呢?
  第28章
  直到重新住进绣姑家的客栈,明月才觉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总算安全了!
  如今她的身家已积累到一个在普通百姓看来相当惊人的数字,不得不谨慎。
  “呼……”明月狠狠吐了口气,放松身体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飞快盘账。
  这次卖给赵太太一匹细锦,两匹提花缎;王家四匹细锦,两匹绸,三匹缎;另外两家合计两匹重罗,四匹缎子,两方细锦。
  因具体织造方法和提花、印花的区别,还有的夹金线银线,价格略有不同,绸缎子进价自四两到九两不等,细锦便宜的十八两,贵的高达三十五两。
  最后算下来,一百九十四两进货,收回三百八十五两。
  期间往返食宿、租骡子等算十一两,贺常夫人和杨相公中举之喜时送了一匹锦,一匹缎,二十六两……
  如今明月手中总共有近六百二十两!
  说句难听的,都够当初替明德福还三回赌债了,老家房子也能买几间。
  “七娘,先别忙了,”明月朝门外喊了声,“来,我有事同你说。”
  “哎!就来!”七娘麻利地将盆中衣裳攥干挂起来,往身上抹了抹手,“东家,要我做什么?”
  “活儿都被你干完了,哪里还要做什么。坐着说话,”明月自己也去桌边坐下,干脆利落地推过去小半个元宝,“这一趟你的工钱。”
  五两一个的银锭子,剪子铰下小半边,足银二两。
  七娘呼啦一下蹦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东家,我知道我笨,您别赶我走!”
  “谁要赶你走了?”明月啼笑皆非,“坐下,坐下!”
  一拽,没拽动,又使了把劲。七娘这才抿着嘴坐下,也不看银子,直勾勾盯着她,活像一条不肯离去的倔强野狗。
  明月乐了,“忘啦?说好了干得好我给你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