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34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657
  如此这般,已所剩无几。
  隔壁有卖橘子的,明月探头瞄了眼,觉得不如之前在杭州买的好。可北方冬日水果不多,只好挑挑拣拣买了两斤,又要香梨若干、冰糖半斤,大包小包拎满手。
  等到了王家酒楼,明月已活像个雪人,站在屋檐下狗儿似的抖了几下才进去。
  “明老板!”跑堂的看见她,指了指墙角,“方才有人来找您。”
  找我?明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又惊又喜,“春枝!你出来了?!”
  春枝使劲点头,点着点着,笑眼里就蓄了泪。
  第31章
  明月空不出手来,扭身示意,“走走走,去屋里说!”
  春枝犹豫了下,挎着包袱跟上。
  “七娘,七娘!”明月喊道。
  “东家,你回来啦?”听见动静的七娘吱呀打开门,从里面伸出脑袋来,“咦,春枝姑娘!”
  之前两人就见过,不必另行介绍,三人先后进屋落座,七娘倒了热热的姜枣茶来,“我才听人说外面雪下大了,冻坏了吧?”
  明月抱着茶杯暖手,又去摸耳朵,“可不是!地上积了快两寸了!”
  “嘿嘿,”七娘开始麻溜儿穿皮袄,难得兴奋,“东家,您跟春枝姑娘先坐,我出去看看。”
  说着,人已溜了出去。
  明月失笑,冲她的背影喊了嗓子,“裹紧些,别再冻得尿血!”
  原本有些不自在的春枝也跟着笑,又好奇,雪有什么好看的?
  明月看出她的想法,“她是闽南人。”
  “闽南是哪里?”春枝不知道。
  “呃,”明月不知该怎么解释,想了下,“就是极南极南的地方,一年到头差不多都跟夏天似的。”
  她也没去过,不过是听人这么说的,应该大差不差吧。
  “啊?”怕热的春枝大为震惊,“那还不热死啦?”
  明月大笑,“热也有热的好处啊,那里的稻米能一年三熟呢,一年四季,瓜果蔬菜都丰盛。”
  于是春枝立刻羡慕起来。
  一年三熟啊,真好。
  “还顺利吧?”明月看她的杯子都空了,又帮忙倒上。
  “哦,”春枝低头啜了口,百感交集,“挺好的。”
  真奇怪,她本以为自己回大哭一场,可如今却觉得不值得流眼泪。
  过去的种种不堪终究已过去,是好事,该笑的,不是么?
  一直以来,她都只想往上爬,当一等大丫头、当嬷嬷,如今冷不丁出来,便好似射出去的箭失了准头,不知该往哪里落了。
  “对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那五两没用上,先还给你。不过剩下的十两,我,我可t能一时半刻还不上。”
  “那个不急。”明月收回小银锭,“你可有去处?”
  春枝骤然心虚起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可脑海中香兰的话又一个劲儿打转。
  “我……”
  “我需要一个了解固县,尤其了解固县有钱人的人,且要擅长与人交际,能独当一面处理事情。”明月单手托着下巴,慢慢说,“你知道哪里有这样的人吗?”
  “我了解!”春枝心口突突直跳,“我就可以啊!”
  明月眼底泛起笑意,“那就行了,你跟我干吧,欠的银子从工钱里慢慢扣,如何?”
  如果说七娘是有待打磨的璞玉,那么春枝便是已透出光亮的半成品,她聪明能干,这么多年在马家学会了待人接物、察言观色,几乎“拿”过来就能使!
  最要紧的是,春枝在固县多年,对本地的了解远超明月,有她居中穿插,许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行!”春枝用力点头,幅度之大,泪花都甩出来了。
  真好,我不是无用之人!
  无论这份活计是明月有心为之还是单纯巧合,对春枝而言都不亚于救命稻草。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好,现在我就有件很棘手的事要你帮着参详。”明月收敛笑意,将之前七娘发现被跟踪,她们又在城外被伏击的细节说了。
  “巧合太过便不是巧合,我不信是偶然的盯梢打劫。而目前可能与我结仇的,唯有那三家绸缎庄子,只恨那两个狗贼死活不肯说……”明月道。
  春枝想了想,“确实不像意外,不过刘记所经营品类与咱们冲突不大。”
  马家从刘记买的多是粗毛毡、细毛毯之流,有国内做的,还有番邦来的。再就是下头仆人们穿的麻布和粗棉布,讲究薄利多销,走量不走价。
  明月点头,“那就是李记或胡记了。”
  “不过东家,即便知道是谁,你打算怎么做呢?”处境转变后,春枝非常自然地改了口。
  总不能报复杀人吧?那可犯法。
  明月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办。
  因为此事算是“雇凶伤人”,始作俑者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怎么报复可以慢慢想,”明月深深地吐了口气,眼底划过一抹狠戾,“只是一直不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总叫我心中难安。”
  “那倒是。”春枝点点头。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明月沉默片刻,“你说,那两个人死了么?”
  当时她确实起过杀心,可事后回想起来,又有些担忧:万一真死了,她和七娘就成了杀人犯了,还能做买卖吗?
  说到底,对方是死是活明月不在乎,但绝不能耽误她挣钱!
  “死不了!”春枝笑着安慰,语气十分肯定,“除了那些老死的,病死的,固县衙门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接一起人命官司,又是过年,大家巴不得瞧热闹,若真死了,早闹得满城风雨了!”
  “那倒是。”明月跟着笑了一回。
  茶水有些冷了,她才要热一热,哪知眼睛一动,春枝就先猜出意思,抢先一步拿了茶壶坐到小泥炉上。见炉膛里炭不多了,又往里面丢了两块。
  真是“眼尖心活手快”啊,明月就不动了,看着她忙活,“说到衙门,我倒是有个想法……”
  对手既出狠招,未必没有后续,一味防守是不成的,得想法子反攻,也要留个后手才好。
  此次打劫未果,看似什么都没问出来,但明月这些天反复琢磨,还是品出一点味儿来:
  明月非寻常闺阁女子,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那两个混账一看就是四处混迹的地痞无赖。而李记也好,胡记也罢,都是本地老买卖了,虽比不过马王二家,小厮是不缺的,可对方却没用自己的人,就显得不那么大方,像是……怕被人发现。
  怕被谁发现?
  明月?衙门的人?
  具体是谁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不算肆无忌惮。
  “若要长久在这里营生,衙门里没有自己人是不成的,”明月说,“便如这回,咱们撬不开两个泼皮的嘴,三班衙役还撬不开么?”
  春枝深以为然,“是啊,与公门中人交好,外人也有些忌惮。”
  便如马家,世代经营药材,人命关天,以前常有无赖讹诈,或是药贩子以次充好,后来马大官人想法子“交好”了衙门里的几位官老爷,自此天下太平。
  “就是这个理儿!”明月摸摸下巴,“卖布嘛,左不过是客人喜不喜欢,日常牵扯的官司不会太多,那两家绝不可能如马家那般殷勤打点,最多偶尔孝敬,混个脸熟、面子情罢了。因此纵然我家底不厚,只要肯用心,未必不能成。”
  春枝深以为然,“是呢!”
  卖布能惹出甚么官司,难不成还穿死人?
  明月越说越觉得可行,干脆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边想边说:“大官么,想必不屑于搭理我这等小鱼小虾。况且县官不如现管,官儿再大,不还是要派下头的人去办事么?与其花费重金求见大官,不如直接找到统管治安的吏员、差役,这叫花小钱办大事!”
  以前她家开布庄便是如此,曾有无赖在店门口闹事,报官?大老爷哪里肯理会这等小事!最后还是请那一带的巡街衙役吃了几回酒席,几个无赖就被见一次打一次,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来撒泼了。
  “不过我对此地衙门不熟,六房三班有哪些牌面人物更是一无所知……”明月在屋里转了两圈,重新坐回去,笑盈盈望向春枝。
  “这个简单!”越是被需要,春枝越能待得心安理得,她当下笑道,“马家铺子极多,想必上下早就打点过了,我叫小安去打听!”
  往前推几日。
  “还没打听到?!”胡掌柜面沉如水,“下面的人做什么吃的!”
  张管事对进来汇报的小厮摆摆手,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还不再探?”
  小厮打了个哆嗦,软着腿跑了。
  乖乖,掌柜的和大管事都多少年没发这么大的火了!
  这两位虽嘴上信誓旦旦,说什么不怕对手争抢市场,可此次进货明眼人都看出不同来:
  春节连元宵,是一年之中走货量最大的时段,胡记的人早在十月初便南下进货,一路紧赶慢赶,十一月初八到,返程又逢暴风大雪,几个车夫轮流,日夜兼程,腊月初四返回固县,比往年早了四五日不止。
  留守的人连夜理货、入库、分档,次日一早便往马王等各大客家中送去,心想这下不会慢人一步了吧?
  果然,那王家老太太见了便笑,“呦,这花色确实不错。”
  张管事心下得意,才要谦虚几句,却听对方忽话锋一转,“可惜前儿我已得了。”
  一个马家已经够糟心的了,怎么王家也是这句话!张管事眼前一黑,几欲吐血,“得了?”
  “是啊,估摸日子,针线娘子都裁剪好了吧。”老太太遗憾道。
  张管事强忍憋气,试探着问:“也是那位明老板?”
  老太太何等人物?同老伴一并打江山过来的,听着这话不对劲,便开始装耳聋。
  听不清听不清!
  张管事不敢得罪大客,只得叫人拿出最新的货色,“老太太,这可是我们装货发船那日才出的新鲜样式。”
  返程艰难,差点跑死两匹马,这个总不会有人比他们快吧?
  老太太这会儿又不聋了,“嗯,这个也好,这两匹留下。”
  确实没见过,给我乖孙孙和乖孙女各做一身,配套的斗篷也要!
  才要两匹?!王家这么大的家业,只要两匹?张管事强颜欢笑,“贵府上各处人情往来不少,又是这样子孙繁盛和这般的身价,喜欢的慢慢留着穿也好呀,左右十年八年照样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