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85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683
徐掌柜是个谨慎的人,先飞快地掐着手指估算几次才说:“湖州颇大,若敞开去收,各家零零散散加起来不是小数目,一月三四百匹还是有的。能卖得完吗?”
三月养蚕季,新一轮蚕丝即将到来,做好熟丝后便是梅雨季,正好织布。
明月点点头,“能。”
京城中从来不缺权贵,一个月百来匹够做甚么!
哪怕与锦鸿签订的文书中早已写明,六月之前所产“霞染”三类只卖给锦鸿一家,对方仍觉不够。
徐掌柜沉吟片刻,“其实我之前试过几家中等织坊的口风,若你果然能一口气全包,未必不能商议。只是……”
明月闻弦知意,“要加钱?”
徐掌柜点头,“是。”
中等织坊多为一镇佼佼,有多年合作的桑园和蚕农,只要没有天灾,产量便很稳定,九成以上有固定的客人。
眼下来不及慢慢谈,若明月一定要大宗,就只能挖墙脚!
挖商户的墙脚靠什么?
银子!
可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成,因为这样势必得罪老客,大凡有些见识的织坊都不会答应。
“加价抢是最后没法子的法子,我先去找几家新建的织坊问问,也许正想找爽快的大客呢!”其实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她们觉得麻烦、没保障,不想总收散户的,那些织坊也会觉得散卖麻烦:有什么能比一对一直接包圆更省心的?
徐掌柜道:“如今那些个散户都被我收拢,打发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去收便是,我亲自替你跑织坊!”
托明月的福,家里添了三张机、五个人,眼见着是起来了,故而如今明月的买卖便是夫妻俩的头号大事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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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能部分朋友对银子没有概念,这么说吧,好比现代一个十来个人的工作室,一年下来能挣个二三百万,挺不错吧?然后突然得到贵人扶持,一下子挣了三千万!
第58章
染坊的货已经理好,成品“霞染”三类共计一百七十五匹,明月每样都挑了两匹出来,又配了两匹松明色湖丝、两匹苏绣,合计十匹单独包好,找了之前帮忙往京城送信的信使,要求尽快送到常夫人手中。
之前她送给常夫人的六匹料子被转赠给武阳郡主,得补上。
那信使说:“十匹料子刚好免税,不过不比书信轻盈窄小,只怕要慢些。”
送信和送货是两码事,方法、价钱都不同。
明月道:“我要快,包船也好,多找个人日夜兼程也罢,不必吝啬钱财,最迟二十天,做不了我换别家。”
冬半年漕运北上逆风逆水,转成陆路后又有诸多车马拖累,锦鸿那边回京起码得二十五六天。一定要赶在锦鸿开卖之前到。
不吝啬钱财就好办了,那信使胸有成竹道:“得了,交给我吧!”
最怕的就是不舍得银子,却想又快又好的。
剩下的一百六十九匹,都送到锦鸿在杭州的驻点。
因常往各地送货,去年年底七娘便买了一辆大车,拉人拉货都使得,也算给明月的大青骡找了个正经活儿干。
一百多匹布把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后面的车板也摞了好几层,苏父一发驾车拉走。
高管事和沈云来还是初次见,随意挑了几匹打开,赞不绝口,“果然霞光璀璨、灵动飘逸,不似凡品啊!”
按照约定,每匹一百一十五两,合计一万九千四百三十五两,明月只负责收款子,一概商税都由锦鸿负责。
不过既然是搭官船而来,想必是不会缴纳的了……难怪当初高管事答应得那般爽快!
但这份银子锦鸿也不可能独吞,说不得要四处打点。
高管事核对无误,又递给沈云来看,后者点点头,对身后的伙计道:“出账。”
双方都在交货文书上签名、按手印,沈云来带人接货,明月拿过一万九千四百两的整银票,另有三十五两大小银锭。
厚厚一摞银票捏在掌心,明月心中说不出的踏实和满足。
“恭喜发财!”沈云来与她拱手而笑,“方便的话,江老板留个住址,日后京城那边有什么动静或是出货变动,我也好叫伙计们及时告知。”
正看伙计们入库的高管事闻言动作一顿,张了张嘴,没言语。
问问生意伙伴的住址而已,任谁看都不算出格,他没有理由阻止。
交易已完成,明月不再抗拒,将自己在杭州城内的宅子位置说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常夫人虽好,终究不是商场中人,许多事不便言说……
“同喜同喜,”明月的笑意发自肺腑,“今日我做东,西湖边上已备好了画舫和酒菜,又有两个拉弦吹笛的,傍晚燃起灯火,正好赏雪景,还望赏脸。”
沈云来被她的笑容感染,眼底泛起笑意,“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不客气了。”
明月又道:“只是我早年有些经历,坏了脾胃,不能饮酒,席间只好失礼了。”
丑话说在前头,反正现在银子拿到手了,若对方非逼着喝酒……大不了翻脸。
“哪里的话,”沈云来颇欣赏她有话直说的性格,又顾念她是个女儿家,倒没有这样的心思,“西湖风景如画,只怕看都看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饮酒呢?”
离开锦鸿,明月直奔城内宅子,春枝和苏小郎正闲得发慌,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明月啼笑皆非,也凑过去看了会儿,然后一人塞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春枝和苏小郎目瞪口呆。
什么东西!
却听苏父慌道:“他小孩子家家的,能有福气往京城走一遭,还得了一匹好马,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无东家您提携,哪里有这等造化,岂敢居功?”
苏小郎也觉烫手,急得抓耳挠腮,脸都涨红了,“我可不要!”
明月笑道:“该拿的都拿了,你若不要,岂不叫旁人也不能拿?”
春枝听了,便在一旁苦笑,“瞧您这话说的,莫说他,我也不想要啊!”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她和七娘等人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年四十两都花不完,若是私下给,一早便回绝了。但苏家父子在,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
她这个前辈若拒绝,苏小郎肯定更不好意思拿,他有家人,万一家里有用处呢?
但明月非给不可,又有几人能回绝呢?
春枝开始犯愁,苏小郎却转头塞给他爹,他爹也不要,“当你爹是死的不成?”
老子还硬朗着呢,哪里轮得到你养家糊口!
明月就把买房收租的主意跟他们说了,三人都没意见。
苏父更是狠狠松了口气,“不怕您笑话,我们这些人手指头缝儿都松,十两也好,百两也罢,但凡到了手里,都存不了几天。他年纪又小,没个定性,银子多了当真是祸……”
买房好啊,买了房手里就没多少银子了,不怕出去学坏了。况且又是正经家当,日常收租细水长流,来日若想讨媳妇了,也拿得出手。
挺好挺好。
哎呀,真是跟对人了,这才多久啊,兔崽子都能置办产业了!
啧啧,比他这个当爹的强!
问题解决了,明月又说起和锦鸿那边的宴席,“接下来的几个月少不了跟那边的人打交道,若我不在,春枝代我处置,你也去认认脸。”
春枝应了,又想起一事,“对了,昨儿我往各处送礼,陆陆续续都有回礼,隔壁也回了,我都写了单子入库。得空你看看。”
“行,”左不过衣食住行日常家用,明月也不大在意,扭头对苏小郎父子道,“你们也换身体面衣裳跟着。”
到了自家地盘,总不能再单枪匹马的寒酸。
“东家,应酬完也不知几更天,城外晚间风大,坐船还是坐车去?”苏小郎问道。
春枝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小子,出去一趟真是不一样了,处事周全多了。
哎呦,在外面疯惯了,差点忘了这个。明月想了想,给他一锭银子,“雇辆马车吧。”
相比水路,北方人还是更信赖陆路。
外头倒是有车,可只有四面光秃板儿,怎好见客。
“好咧!”苏小郎接了银子就走。
苏父又问了具体时辰,“我带他先吃些,席间只警戒,一概酒水点心都不碰。”
这是怕有人下药,一窝端了。
到底是老江湖,考虑周全,明月十分舒心。
回到杭州,天高皇帝远,明月就敢放肆穿戴了。
她换了一件浅黄色的苏绣对襟兔皮长袄,下套银灰棉裙,发间略点两样珍珠,又挑了一支武阳郡主赏的檀木簪子戴上,俏皮中透出沉稳。
这套珍珠头面还是进京前买来撑场面的。
听说京城富贵人家都嫌弃黄金庸俗,偏好玉器,可明月不懂玉,唯恐给人蒙骗,便选了珍珠头面。一套九件,各样穿插着戴能当好几套使,珠子不过黄豆大小,不算名贵,但颗颗浑圆,她年纪也小,很压得住。
苏小郎爷俩也换了新的箭袖束腰武生袍,长/枪的红缨都换成簇新的,鲜亮极了。
春枝看了一遍,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东家出门,便是要有这般排场才好,只是席间却不好带枪。”
“无妨,”苏父刷刷几下从腰间、靴筒里抽出几柄细长短刃,“长兵器在室内施展不开,预备着路上使的,屋子里用这个。”
明月甚至从苏小郎袖袋内看见了两个小瓷瓶,不禁咋舌,“过了吧?”
不像庆功宴,倒像鸿门宴多些。
“没过!”三人异口同声道。
尤其是春枝,当初的固县大劫让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如今队伍壮大,伙伴不少,说得难听点,折了谁都无所谓,唯有明月,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锦鸿的人再好也是京城老狐狸,明月却是个年轻姑娘,如今手里还攥着令人眼红的霞染,万一……
众人皆如此坚持,明月也不反对,晚间便这么去了。
高管事和沈云来也是带着几个长随坐车来的,俱都换了体面衣裳,更添三分人才。
明月先替春枝引荐了,众人稍作寒暄,分宾主落座。因沈云来远来是客,又是少东家,便坐了首t席。
正月日短,此时暮色四合,岸边和画坊内俱都亮起灯火,橙红一团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天边一轮孤月冉冉升起,与远山倒影一并投在湖中,合着远远传来的悠扬钟声,颇具清冷出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