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91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4172
  明月两边都想要。
  “啊?”李掌柜被问住。
  谁?我么?
  就连当初他看明月不顺眼,都是躲在胡记后边吃等食,这会儿冷不丁让他自己在外开疆辟土……便有些犯难。
  那可是州城啊,我一个小县城的卖货郎,能行吗?
  李掌柜心里打鼓,掩饰般啜了几口茶水才赔笑道:“在外打拼总有风波,其实如今你我赚得都不少了,明老板年纪轻轻,来日方长嘛,何必急于一时呢?”
  对外扩张谈何容易!当初你来固县做买卖就遇到了一个胡记,蒙受牢狱之灾,若我贸然去徐州,还能有好?说不得也要如你一般,被当地的地头蛇针对,想想就令人恐惧。
  你年轻,经得起折腾,我一把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有几个,如何折腾得起?
  几年下来,明月看多了各类出色人物,很有点瞧不上李掌柜这副窝囊相。你自诩行业前辈,之前还跟我那么讨价还价,怎么一说到对外就畏畏缩缩!
  什么不急于一时……简直放屁!银子会站在原地等你么?做买卖抓的就是这一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行了,这人废了,就这样吧。
  再多说,显得好像非他不可,上杆子求着似的,好没意思。
  “李掌柜无需担忧,人各有志,这个我明白,自不会强求。”不等李掌柜松口气,明月又道,“左右你我的契约文书只在固县之内,固县之外么,我自有人脉打点。”
  还有个文武双全、人脉广泛的吴状师呢!
  吴状师的路子与寻常人不同,他身价高,非有钱人买卖不做,日常结交的也多是地方的官员、乡绅,是最有钱、最热衷于京城文化的一批人,不怕没得卖。
  “这……”李掌柜傻眼,脱口而出,“一事何烦二主啊!”
  苏小郎抢白道:“你这人,好没意思,方才东家叫你做,你絮絮叨叨不做,如今东家要找别人t做,你又要来,像什么话!拿我东家做耍子么?”
  谁有空同你讨价还价的!
  几句话说得爷俩面红耳赤,第二次眼睁睁看着明月离开。
  明月对这个结果没有太多感觉,她甚至懒得多浪费精力,出了门便开始预备明日去徐州的事。
  合伙做买卖既讲究时机,也讲究缘分,看来她跟李掌柜的缘分有限,就这样吧。
  李掌柜此人,说他坏吧,不算多坏,可说他好吧,关键时候又指望不上。他在特定时期缺少锐意进取的魄力和勇气,就连当时胡记和明月对上这么好的机会,他要么联合明月干倒胡记,要么联合胡记干翻明月,总能赚个大的,可他呢?就是缩在原地不动眼巴巴等着,等这边分出高下了才出来捡现成的,显然一点风险都不担,恨不得叫人把饭喂到他嘴里才吃。
  可寻常买卖有他试错的机会,这样昙花一现的大买卖,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没人会在原地等他,银子更不会。
  晚间苏小郎抽空出去找跑堂聊了一回,略给几个大钱就把李记的近况打探了个七七/八八,归来时出离愤怒,“东家,那姓李的去岁便成婚了,是个有妇之夫!”
  有家室的人竟然还敢出来卖弄,好不要脸!
  明月扑哧笑出声,“得了,随他去吧。”
  既无过人美貌,也无出众才华,家里甚至还不如她有钱,愿意献殷勤就献吧,反正注定了没结果。
  正欲歇息,忽又有酒楼伙计来传话,“外面来了位姓李的客,说要请您吃茶。”
  原来那李掌柜见明月走得毫不留恋,难免记起曾经吃亏的情形,又恨自己嘴快,回去的路上便懊恼起来:姓明的年纪虽轻,却鲜少打无把握之仗,她既那般问了,说不得已做成三四分……
  一时想,寻常也不曾听说她的人往州城去,如何筹备?
  一时又想,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亦未可知,不如再问问?
  苏小郎皱眉,见明月坐着不动,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对伙计道:“大半夜的,吃什么茶?就说东家歇下了。”
  说完,抓了几个钱与他。
  “哎!”伙计笑眯眯接了铜板,麻溜儿跑走。
  次日一早,明月与苏小郎在王家酒楼简单用过早饭,先去牙行催促了买地一事,然后便直奔徐州。
  四月中旬,孟夏暖融融的空气迎面扑来,路边又有各色野花争艳,芬芳旖旎,着实惬意。二人骑马狂奔了一日一夜,于次日傍晚时分抵达徐州。
  苏小郎去找了家客栈,二人梳洗过,换下满是尘土的衣裳,稍事休整便往吴状师家递帖子。
  “老爷不在家呢。”门子接了碎银,实话实说,又见明月是位女客,贴心建议,“若有急事,告诉夫人是一样的,可要小的帮忙传话?”
  不在?这可真是不巧了,明月皱眉,“可知去哪里了么?什么时候回来?”
  门子摇头,“老爷去外头帮人打官司去了,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对了!”他眼睛一亮,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想起来一件事,“四月二十七本地知州老母过寿,老爷颇得他老人家器重,必然要赶回来的。”
  四月二十七,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明月松了口气。
  突然多了几天空余,明月顿觉闪得慌,睡了一觉,第二天干脆拉苏小郎去逛街。
  徐州离固县不远,百姓口音、饮食乃至风物都差不多,又都是四四方方的城,除了大点,乍一看,仿佛还在固县似的。
  倒是有几样蜜煎点心很不错,其中一个蜜三刀香甜赛蜜、唇齿留香,明月和苏小郎一吃就爱上了,一口气吃了大半斤,然后就给腻住了。
  苏小郎一天三遍往吴状师家跑,几天下来,那门子都认识他了,老远见了就摆手,意思是还没回。
  直到四月二十六傍晚,苏小郎又去,那门子却远远冲他招手。苏小郎立刻跑过去,门子低声道:“老爷半个时辰前刚进门,正休息呢,你且安心,我已嘱咐了里头的人,晚间歇息再提一嘴。”
  苏小郎大喜,又给了他一钱银子,抱拳道:“多谢多谢。”
  说完,撒丫子往客栈跑。
  花了银子就是好办事,当晚那门子轮值后便亲自过来说:“老爷看了,说是明后日白天都不得空,后日傍晚可去外头的正心茶馆聚一聚。”
  明月再三道谢不提。
  四月二十八傍晚,明月携苏小郎如约往茶馆,才进去坐下不到一刻钟,吴状师便昂首阔步进来了。
  健壮依旧。
  正值壮年,一年不见也没多大变化,双方相互见了礼,略作寒暄,吴状师便开门见山道:“明老板难得来徐州,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长高了,神态间更自信从容,颇具大将之风,期间定有奇遇。
  明月笑道:“有买卖,却非刑名。”
  “哦?”吴状师也笑,“找我打官司的不少,做买卖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事先说好,我可不是那块料。”
  “您实在过谦了。”明月心道,就凭您那能把死人说活的如簧巧舌,几个商人比得上呀!
  她亲自给吴状师倒了杯茶,“去岁腊月开始,京中有一样霞染……”
  近五个月,足够消息从京城传到徐州了。她相信吴状师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果不其然,一听“霞染”,吴状师的眼睛都亮了,“莫非……”
  明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听说京城那边正价已过二百两,私下更高,却依旧有价无市。我虽不才,却恰恰能弄来。”
  吴状师眼神闪动。
  他爱财,毫不掩饰地爱财,所以对一切昂贵的事物都很了解。事实上,“霞染”之名,他早在正月便有耳闻,也知道本地几位上官及其家眷亦颇感兴趣。
  说白了,那东西如此抢手,已经远远超出其本身的价值所在,成了一种向上的叩门砖和身份的象征。
  若他来做买卖,无需去外面叫卖,只要放出风去,多的是人找上门。
  吴状师沉吟片刻,一抬头,对上明月怂恿的眼神。
  紧接着,两人迅速进行了一番充满铜臭气的深入交流,并对分成做了重点探讨,最终取得圆满成功。
  因吴状师可以直接把料子送到数位官员、乡绅手中,再借他们之手扩散到同级别的人家去,实力非凡,明月便白与他几匹做酬劳,之后每匹收一百四十两,至于后续能卖多贵,都看吴状师自己的本事,多出来的都是他的。
  这个价格是明月汲取了对战高管事的教训,再结合当下霞染的火爆给出的,老实讲,第一次做这么黑心的暴利营生,明月难免忐忑。
  谁知常年混迹州府的吴状师完全不觉得有问题,当场就应下来。
  兴盛于京城的稀罕货,就该贵。
  客人买的不是货,而是身份,是体面,是凌驾于常人的优越。
  明面上,明月是帮忙联络霞染的杭州布贩子,吴状师则是可以帮忙联络二道贩子的三道贩子,但实际如何,二人皆心照不宣。
  两人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痛快人,且此事也不好落在纸面上,便三击掌为誓。
  吴状师着急要,命人拿着明月的亲笔书信直奔杭州城内宅院取布,明月与苏小郎则先回固县,做买地的收尾。
  等他的人从杭州回来,明月与锦鸿的五月之期也就到了,正好接续上。
  “东家,那固县的赵太太、林太太她们若想要怎么办呢?”回去的路上,苏小郎问道。
  “我与李记约定在先,不好直接使人在固县开张,不过也不怕,等徐州铺开,固县那边想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明月没来之前,固县的几位太太便经常往徐州来买布呢。
  反正两边都是她的买卖,去哪儿买都一样!
  返回固县时,那牙人已在外面谈了一百二十来亩地,“有的是农户自己想卖,便宜些,可照市价二两三钱。有的却是种种途径得来的,地段好,田也肥,您要得又急,难免贵些,三两多、四两多的都有。”
  明月心知肚明,只怕这个“种种途径”,就有像今天她送孙三这般的乡绅或者底层官吏。
  明月想了想说:“我着急要,你看看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吧。还有,农户不到走投无路不会卖地,对这样的就不要压价,比着市价多给两成。”
  曾经她穷困潦倒,故而锱铢必较,可如t今好歹也算小有身家,偶尔也想反过来帮帮旁人。
  那牙人听了,力赞她慈悲心肠。
  明月做惯生意,对这点花言巧语全然不在意,只恐此人转头两头吃,就让苏小郎跟着走一遭。
  牙人听了,笑容一僵。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各方地契都拿来,又往衙门里更名,落到明月名下。
  一共是一百二十七亩,总共作价四百五十九两七钱。
  回来之后,苏小郎告诉明月,“果然给您猜着了,那小子打量咱们是不通俗务的肥羊,谎报哩!一亩地至少多报了一钱,一百多亩就是十多两,被我给拿住……”
  十多两,都够一家人过大半年了。
  托外头的人办事就是这样,难免的,只能自己多个心眼儿防范。
  明月直接把那一摞地契都交给了英秀,“好姐姐,我在这里略挣了点产业,可惜不能久住,需得劳烦您帮忙收租……”
  英秀一看就明白什么意思了,顿时气血翻滚、满心火热,微微赧然,很是推辞一番,到底收了。
  这些地不在自家名下,却全凭自家处置,哪怕上官见疑,也查不出什么来,当真稳妥极了。
  明月又委托她帮忙看着李记,英秀巴不得一声儿,将那胸膛拍得砰砰响,“你我便是那异姓骨肉,此些许小事,我自理会得,且放心去吧。”
  至此,此方北上的任务全部圆满结束。
  此时已是五月初六,端午都过了,明月带着苏小郎开开心心回南,不成想刚到家就接到一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