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42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628
  “不行再换别的!”
  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多着呢!
  两天后,王家村织染坊放哨的孩子们就发现,村外多了不少牛。不过织染坊位于村口,不远处就是荒地和野草丛,常有人来此地放牲口,倒也不稀奇。
  “东家,牛群就在咱们村口呢,”领头的孩子跑去报给当家的王山说,“要过去撵走么?”
  严格说来,那一带是无主荒地,但离王家村太近,所有人都默认是王家村的财产。且牲口吃喝拉撒有味儿不说,还容易招惹蚊蝇,除了想捡牛粪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
  王山知道了,最初有些警惕,“只有牛,没有人?”
  小孩儿摇头,“只看见牛,像是随手赶过来的。”
  牛认路,吃饱了自会家去,且牛属贵重财产,盗窃是重罪,很少有人敢偷,所以放牛人一般不会跟得太紧。再者,都快进王家村了,吃的算是王家村的草,或许那厮也心虚,怕被撵走,故意不出现。
  王山又叫他们观察几日,见那些牛只在附近吃草,便道:“你们看着些,不许进村子,旁的就不要管。等吃完了草,自会离去。”
  他做的买卖名不正言不顺,又正是赚大钱的时候,不好轻易易与人起冲突。
  两边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负责放哨的孩子们也渐渐没了紧盯的兴致,对频频出没的牛群视而不见。
  六月二十八日,王家村的织染坊里来了两个染料贩子送货,王山与他们交割完毕后,又去库房里检查一回:
  将近四百匹纱呢,有各处收来的,也有自家织出来的,如今都做好了,就等着过两天送到各处,等拿回银子来付了货款,就可以盖几间大瓦房了!
  王山看得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简直聪明极了!
  光埋头织布能赚几个钱儿?果然还是得跟着旁人走,人家吃肉,他光喝汤就喝饱了!
  王山哼着小曲回前院,搂着浑家睡觉,想着一定得趁早多生几个小子……
  嗯?!
  正做美梦呢,突然听得外面狗子狂吠,紧接着一阵晃动自身下传来,活像车辆颠簸,又似地龙翻身,瞬间将他惊醒。
  浑家迷迷糊糊嘟囔道,“这床怎么晃?”
  “出事了!”王山眼皮狂跳,一骨碌爬起来,鞋都顾不上穿,胡乱抓着衣裳就往外冲。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究竟出了什么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货!
  在睡梦中的人纷纷惊醒,有反应快的也意识到不对劲,跟着王山往后冲,边跑边喊:“地动了,地动了!”
  不对,似乎不是地动,什么动静?
  “咚……咚……”
  地在颤,墙在动,有什么在撞墙!
  野兽?可王家村附近并无深山老林,野物虽多,也只是野鸡野兔并蛇虫鼠蚁之流。
  纵然偶有野猪,也不该这个季节下山呐!
  “哞……”
  好耳熟!
  “不好,是从库房那边传来的!”
  有人大喊。
  这座织染坊为纵向排布,前院做工,后院住人,中间防守最严密的地段做库房。
  可现在,偏偏就是中间出了问题!
  王山抄起锄头,立刻带人赶往库房,下一刻,众人就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场景:
  朦胧月色下,一双尖利的牛角毫无征兆地破墙而入,紧接着便是一颗双目赤红的蛮牛头颅、小山般的巨大牛身,一头接着一头!
  为首的公牛甩了甩头,血珠飞溅。
  它却像不知道疼痛般喷着鼻息,前半身微微伏低,用力刨地。
  这是要继续攻击的姿态。
  “娘啊!”
  牛发狂非同小可,刚还气势汹汹跟过来的众人顿如鸟兽散,就近钻入房间,大气不敢出。
  牛喜欢攻击活物,天色又暗,只要安静躲起来就会很安全。
  “哞!”
  一声怒吼过后,公牛撒开四蹄,猛地朝着眼前库房的侧墙冲去。
  原本这座织染坊便经营不善,内部建筑都是就地取材用竹子做的,这两年将就着能用,王山吝啬,总说“等下次挣了钱……”,一直没有修缮。
  此刻但听咔嚓咔嚓几声响,柔韧的竹墙在愤怒的公牛面前沦为纸糊的,眨眼就破了个大洞!
  后面的牛群紧随头牛,长驱直入!
  “啊啊啊!”王山目眦欲裂,举着锄头往前冲,恨不得将那些该死的牛都做成包子。
  “当家的!”几个伙计见他不退反进,咬牙出来拉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是啊,先躲一躲吧!”
  牛发起疯来是会死人的!
  “库房,库房啊!”王山的眼睛也红了。
  库房里不仅有这个月刚做好的货,还有刚买来的染料啊!
  “当家的!”伙计们生怕王山发狂,大喊大叫之下将疯牛惹来,当下对视一眼,几个人捂嘴的捂嘴,抬腿的抬腿,直接将人硬生生扛走了。
  所有人都躲在t屋子的床底下、柜子里不敢出声,瑟瑟发抖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撕裂声、倒塌声、地动声。
  村子里的其他人肯定也听见动静了,但那可是疯牛啊,谁敢上前?!
  一开始王山还疯狂挣扎,可渐渐地,他就不动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乱糟糟的动静渐渐远去,有伙计大着胆子扒开窗缝偷窥,就见微薄的晨曦下,一片狼藉:
  乱糟糟的足迹,倒塌的房舍,碎裂的水缸,被完全踩烂后和湿泥融为一体的五彩斑斓的染料,以及拖拽的到处都是的布料……
  第105章
  “库房和里面的货、染料全完了,另有一间屋子被两头牛撞塌半边,有两个人躲在里面砸着了,不过竹屋轻巧,只是皮外伤,养些日子就好了……”吴冰等人归来复命。
  王山等人自始至终没看见始作俑者,无处查访,说牛吧,早跑到不知哪里去了。
  等受惊的牛群四散开,慢慢平静下来,很快就会被附近的农户收为己有,即便来日王山报官,也未必有人舍得实话实说、交出去。
  “没报官?”明月摆弄着荷包,头也不抬。
  “走的时候还没有,都吓破胆了,乱得什么似的,哪儿顾得上。”吴冰笑道,“要我们再去盯着吗?”
  “不必了,”明月心中犹如放下一块大石,浑身舒坦起来,亲自拿了四锭银子打赏四人,又单独对吴冰夫妻俩说,“给你们放一天假,在城里转转,耍一耍,回到染坊以后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夫妻俩大喜,“谢东家!”
  这活儿也忒简单,就是四处收几头牛,当了几天放牛郎,然后略喂头牛吃点狂躁的料,看准位置,趁夜一刀子扎在牛腚上,完活儿!
  都不必跟敌人打照面!
  当然,其实一把火烧了更省事,但杭州潮湿,不易点燃,必加火油。而一旦上了火油,容易留痕不说,火势也不好控制……
  薛掌柜见了,也每人赏了一锭银子,摆摆手,“去吧。”
  四人退下,薛掌柜见明月怔怔出神,以为她头回做,迈不过那道坎,便出言安慰道:“外地虽也有仿的,可拿到货就得一两个月,再试着做出来,前后折腾大半年,待到那时,大家都知道杭州来的才是好的,纵然损失也有限。
  唯独这家,回回撵在咱们屁股后头,前脚咱们才出,后脚他们就跟上,这不存心恶心人吗?又仗着同在杭州混淆视听,故意攀扯咱们的名声,简直欺人太甚。
  前儿还有人拿着那样的烂纱来找我说理呢!直我把气个倒仰,不弄他们的人都算便宜他们了!”
  “嗯?”明月听到后半截才回神,然后就笑了,“姐姐忒小看我,我不是那样被人欺负到脸上还不敢还手的和软性子,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虽无父母,也不肯受这份窝囊气。”
  她是在想,有人使唤真方便。
  想当年对付固县的胡记时,还得她亲身上阵,半夜三更偷偷杀鸡、蹲守、泼血……真遭罪啊。
  她也不怕王山报官。
  一来没有证据,二来照她之前抓江平一事来看,本地衙门对这种私人恩怨,尤其不涉及人命官司的私人恩怨,根本不上心。
  能查出来就见鬼了!
  见她说得轻快,薛掌柜也放下心来,“就是这样才好。”
  还是那句话,商场如战场,做买卖最忌讳心慈手软。
  该狠的时候不狠,回头想哭都没地方!
  “方才我还在想另一件事,”明月打开荷包,倒出一枚蜜饯来吃,口中瞬间溢满酸甜的津液,“前儿一个帮忙收丝的朋友来告诉我,说今年上半年雨水少,不少桑农、蚕户没扛过去,这会儿正打量着改行,有些个桑园、织坊想出手,问我要不要。”
  其实持续春旱在江南一带并不多见,只要能熬到明年春天就能缓过来。
  奈何偏偏就是这个“熬”字,写尽世间辛酸:你明明知道熬过去就好了,可偏偏,熬不过去。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绝大部分底层百姓根本没有积蓄,都是手停口停,一天没铜板入账就一天没饭吃,十天没铜板入账,就该变卖家当了。
  若再有家人生病、受伤,那可真是晴天霹雳连夜雨。
  明月有些遗憾地说:“大多是普通丝。”
  听说湖州那边也有交易,只是一早就被人抢光了,根本轮不到她。
  “湖丝毕竟少,旁人轻易不肯脱手,普通丝也不错。你既做这个行当,收些也无妨,织造和染坊也是现成的,”薛掌柜笑道,“正好做了卖与我,也省得我四处划拉!”
  “说得也是。”明月其实已经有五分心意,只差个人推一把罢了。
  湖丝虽好,产地只局限于一地,限制极大,万一哪一年湖州大灾,或是朝廷下了什么旨意,突然要加倍征收,她岂不要抓瞎?
  倒是可以趁机收拢一些附近的桑园、蚕农、织坊,重新整合,从原来的伙计中挑选熟练工,让他们做些时兴花色。虽然利润不如霞染之流大,但细水长流,总有个稳定的进项,也多一项保障。
  另外,多余的人可以挪到染坊后的小山上,高大娘在那里种菜、养殖,如今很有点泛滥成灾的意思,隔三岔五就往明园送。
  几个人忙得四脚朝天,正需要人帮忙。
  地多了种菜,菜多了加人,等日后人多了,大不了就再花一二百两买座山,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