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41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444
  所幸如今人手还算充足,临时让二碗过去一换二,倒也无妨。
  安排完毕,明月和薛掌柜这才真的有心情品茶、赏景。
  “说到货,”薛掌柜很是高兴,“去岁从我这里拿过星空螺钿染的一个大客这回提前放了话,七月中旬之前要两百匹,你可拿得出?”
  若在以前,明月肯定拿不出,但自从有了老楚头,螺钿便不再是束缚。
  星空染的胚布和霞染通用,普通厚度的湖丝即可,已如今她和徐掌柜合作的作坊来看,日夜不休,月产千匹不成问题。
  而染坊那边也扩建了,多了两个大染池,地方又宽敞,朱杏可以尽情释放。
  “没问题,霞染不要么?”
  “前两年中秋走货最多的就是霞染,”薛掌柜笑道,“今年星空多些。”
  说到中秋,自然免不了送礼,明月倒想起一事,“薛姐姐,你阅历比我足,有个事儿你帮我琢磨琢磨。”
  “说来听听。”薛掌柜很喜欢凑热闹,当即将身体往她那边倾斜,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做咱们这行的,少不了跟各地衙门打交道,”明月斟酌着说,“年初有个认识几年的官儿说想跟我做朋友呢!”
  话音未落,薛掌柜脱口而出,“想要钱了。”
  当官的只会眼高于顶,怎会屈尊降贵跟商人做朋友!
  “对吧?!”明月顿觉找到知己,“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明着说,端午节我便比着惯例多添了一分送去,结果他竟辗转找人退回来,说什么朋友不是这样做的。”
  薛掌柜不假思索道:“这是嫌礼轻了,说反话呢!”
  听听,“朋友不是这么做的”,换言之,“你什么身份,也配和我做朋友?”
  明月叹了口气,“最初我也是这样想的,让人找机会探了探口风,不曾想,他竟有些恼了……”
  她让春枝趁着从码头走货的空,背着人悄悄提了一嘴,意思是您到底想要什么,何必扭捏?
  要多少银子,好歹给个数!不然我们哪里猜得准?多了少了的,都不痛快。
  但据春枝说:“脸色黑得跟能拧出水来似的,脸拉得老长,怪吓人的。”
  真不像装的。
  竟然是这样吗?
  薛掌柜眨了眨眼,提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他真想同你做朋友呢?”
  明月摸摸下巴,“二者并不冲突吧?”
  非亲非故的,谁会突然想做朋友呢?便是如今她的这些朋友,无一不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
  “那倒也是。”薛掌柜啧了声,突然双眼微眯,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那官儿几岁?可有家眷?说要做朋友之前,可有过什么异常举动?”
  “哎?”明月一时没回过神来,就见薛掌柜意味深长道,“傻姑娘,人家未必是真想同你做朋友,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馋你的身子!”
  “噗!”明月一口茶喷出漫天花,目瞪口呆。
  不会吧?
  没听说卞慈有这个癖好啊!
  “可他比我大好几岁呢,说不定孩子都有几个了。”明月皱眉,很是不快。
  “傻姑娘,”薛掌柜莞尔,欠身拧了拧她的腮,漫不经心道,“当官的都是坏坯子,别怪我说话难听,他们怎会真光明正大娶商女过门?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你年轻能干,人又伶俐,又无兄弟姐妹,挣下的都是自己的,谁不喜欢?”
  “我连要不要嫁人都没想好呢,才不要为人妾室!”明月斩钉截铁道。
  “你可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薛掌柜举起双手,对着昏暗的天欣赏自己笋尖般的双手,“男人呐,都是下贱坯子,明明最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却偏爱驯服烈马……”
  明月没说话,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卞慈真的有那般龌龊心思,我该怎么办呢?
  民不与官斗,商更低人一等,若他要来硬的,硬刚是不成的。稍有不慎,如今奋斗得来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哪怕不为自己,我也要替七娘她们想想,好不容易玩儿命挣来的窝,怎可拱手他人!
  智斗?
  不,在权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无用,耍小聪明只能死得更快。
  对了,权力,要抗衡权力,就要引入更强大的权力!
  武阳郡主!
  是的,我为武阳郡主办事!
  他卞慈再厉害,不也只是从五品的虚职么?还能压得过皇亲国戚?
  想到武阳郡主后,明月像汲取到力量般迅速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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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论话不说明白的越走越偏……
  第104章
  见明月面色凝重,薛掌柜拍拍她的手,以一种说不清是安慰还是怎样的语气说:“这种事情很常见,不光女商人,许多男人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完全的公平,你遇到的不可能永远都是善意,更会掺杂着各种恶意。
  掌握权势的人会滋生出征服欲,这再寻常不过,他们或许有少得可怜的真心,但大多只图一时新鲜。其实只要小心应对,未必不能化危为机。
  与薛掌柜分开后,明月开始认真思考和卞慈的关系。
  在此之前,她从未往男女之情方面想过,可今天薛掌柜这么说了……
  卞慈是否真的对自己怀有男女之情?
  这无疑是最关键的。
  如果没有,一切照旧。
  如果有……对我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否可以加以利用?
  自古官商有别,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作为商人的自己都处于绝对劣势,最好不要硬碰硬。
  但武阳郡主的存在确实给了明月极大的底气。
  身为皇亲国戚的武阳郡主有天生的优势,只要当今一日不死,对她的宠爱一日不减,任何派系的官员都不会想与她为敌。
  甚至根本不必武阳郡主亲自出手,只要对手确认明月真的与武阳郡主有来往,就足够了。
  没人愿意为了一个t商人而开罪一位备受恩宠的郡主。
  反复确认自己有退路后,明月就不那么紧绷了。
  是啊,有武阳郡主做靠山,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直接问当然是最方便的,可询问的瞬间,眼下难得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双方再也回不去从前:
  若卞慈并无私欲,就显得明月自作多情,无缘无故把人往龌龊里想,想必很难有官员不在乎这点,平白结仇;
  若卞慈真的有私情,那么一切摆到明面上之后,明月就必须做出回答……
  雨还在下,明月将体内的浊气缓缓吐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头脑清明许多。
  那么,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卞慈心怀不轨,自己搬出武阳郡主这尊大佛压制,双方关系恶化,对方觉得失了颜面,固然不敢在明面上报复,却极有可能在走码头发货时找借口刁难。
  京城那条线是锦鸿自己走货,明月不用管;薛掌柜和扬州都近,大不了都改陆路;唯独固县……也可以先走陆路,出了两浙路水司衙门控制后再转水路。
  捋清楚一切后,明月觉得这样的结果完全可以承受。
  而且卞慈这几年风头不小,固然立功,只怕也会树敌……
  好了,没问题!
  明月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五天后,吴冰回来复命,“东家,找到了,就在城郊王家村,村口有两棵大樟树的那家,原本就是个小织坊,后来那家的儿子出去学了染布手艺,回来做了当家的,这三五年间也学着染起来卖,市面上什么卖得好就仿什么,如今就仿流霞染呢。”
  “屋子怎样?里头多少工匠,多少护卫?”
  “不过是一片竹屋,那男人将他和老婆的一干亲戚都叫了去做,并不找外人,晚间就睡在后头。”吴冰事无巨细地说,“日常吃喝拉撒都在院子里,需要什么了才打发人从外头买。对了,他们颇警惕,晚上有狗,白日则有三四个小孩儿窝在樟树上做哨,老远就能看见人来。”
  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
  王家村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以氏族为源头发展起来的,那男人和他老婆的亲戚必然也是村民,彼此沾亲带故,一家得道,左近都跟着受用,自然包庇。
  以血缘和姻亲为纽带发展起来的关系网无疑是世上最稳固的,因为除了利益之外,更多的还涉及到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宗族、礼法牵制,外人很难动摇。
  那么,离间、收买就不大可行了。
  见明月不说话,吴冰想了下,道:“不过他们总要出来送货的,听说是主事的男人亲自送,不如我将他捉住,打折了双手随便往哪个山沟沟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纵然不死,日后也不能再给您添堵了。”
  当然,最好能被什么野兽吃掉,届时死无全尸、死无对证。
  明月:“……”
  法外狂徒啊!
  我确实想让你干脏活儿,但至少目前为止,没必要这么脏吧!
  “最好不要直接对人下手。”明月委婉地说。
  伤人是重罪,一旦把控不好火候,再把人弄死了,麻烦就大了。
  百密终有一疏,如果死了人,衙门必不会善罢甘休。杭州能人异士奇多,未必查不出,后患无穷。
  啊,不行啊?啧,吴冰领会到她的意思,稍一沉吟,又冒出一个主意,“那也简单,只要花点钱买几头牛……”
  明月耐心听完她的计划,心道你们两口子坏水是真多啊!
  得亏如今收敛了,不然放出去当真是隐患。
  不过这个计划怕听起来倒不错,只要对方惜命,就不会伤到人。
  计划可行,但这事儿不能明月一个人担着,又去找薛掌柜说了,薛掌柜非但不阻止,甚至还觉得此计过于温和,但可以试一试。